其实听诗这么久,柳客挺失望的。
除了叶长青做的那首诗还算有些内涵,其余的诗词,在柳客看来都尽是一些莺莺燕燕的无病呻吟。
柳客进徐府六年,六年间耳鸣目染,对于天下大势还是有基本的认识的。
如今的大周早已不是表面上的那样和平富饶。
北境部落万努尔从十几年前便已经开始频繁骚扰边境,直到今日依旧没有停止。
再加上前朝末期的文字狱与长期的稳定,这一压一放,就仿佛是强酸与蜜糖,泡软了相当一部分大周人民的脊梁。
近年来,在人们在讨论边境袭扰时,第一选择不是还击回去,而是想着无偿供给外族物资,换取入侵者不伤害边境百姓的性命。用百姓的话来说,反正朝廷有钱,死的也不过是边境的贫民,就算是花钱买命吧。
没人在意为什么要给钱,也没人在乎这些钱是给什么人,哪怕是交给强盗,交给要杀他们的人。
徐家爹爹在京的时候,便经常给柳客讲北境的民俗风光与战势战况。
正因如此,在柳客的心里早就种下了一颗兼济天下、驱除入侵的种子。
奈何柳客天生体质一般,武艺更是稀松平常,只能曲线救国,开始习文。
虽然现在已经考取了秀才功名,可是从心底里,柳客就没觉得自己是个文人。行事作风仍然一副将门子弟的样子。
就比如现在,一般的文人看到“草木山河”这样的主题,基本都是赞美草木之盛,山河之美。
总结起来还是那句话,无病呻吟罢了。
而在柳客眼中,草木就是大周百姓,山河就是千千万万的百姓组成的国家。
柳客环顾四周,心中感到一丝的可悲。
如今山东蝗灾,不知道有多少人逃难他乡,甚至就逃难到京城。因为在百姓的眼中,京都城里都住着贵人,而贵人可以救他们的命。
而京城的贵人们,正在这春意盎然,繁花似锦的花园中,哀叹草木可怜,感叹山河壮丽。
据传,山东此次蝗灾之严重前所未有,连朝廷都不得以用给牲口吃的麸糠伴着粮米去赈灾。
历来最重视脸面的朝廷都如此,可见灾情之严重。
纵观史书,最严重的灾情莫过于“易子而食”。
对于贵人们来说,这只是书中的四个字。
可又有几个人真的看见过,知道那对于百姓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难民之命如同草芥,也许在这些贵人眼中,难民,还不如诗中的几个字词斟酌,几处引经据典。
或者说,百姓生死的唯一价值,就是成为贵人诗词中的些许字眼。
想到这,柳客的眼神变得坚定,步伐缓慢又坚决的走到书案前。
原本见又有人上前写诗,大家还是很有兴致的,当有人认出来是柳客,现场的气氛就变得有些怪异了。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柳客。”
“他就是柳客啊,徐至年徐将军的次子?”
“什么次子,一个螟蛉子1罢了。”
“他是要作诗吗?听说还是个秀才呀。”
“一个将门出身的养子,能写出什么诗词。”
“就是,依我看那个功名的来历都不见得多干净。”
“打肿脸充胖子吧。”
怀疑,嘲笑,好奇,鄙视,同样是各种各样的眼神此时汇聚在柳客身上,但与叶长青那时不同,落在柳客身上的目光明显恶意远多于善意。
冷嘲热讽在夫人们这里同样不绝于耳,但梅冷春此时却有些后悔。虽然她知道自家儿子真正的才学,可毕竟儿子才16岁,还是个少年郎,如今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氛围属实有些过分了。
梅冷春现在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柳客已经走到了桌案前。
柳客此时并不在意外界的窃窃私语和恶意的审视嘲讽,只是从容的拿起笔,一边写一边自言自语,声音不大,正好所有人都能听到。
“我徐家爹爹曾给我讲过这样的一个故事,那时他也十六岁,我大周正处在腹背受敌,战火不断的时期。徐家爹爹偷偷参军,抗击入侵,那时候做出与徐爹爹相同选择的年轻人很多,大致就是我们现在的年纪”
国破山河在!
“那是春天,一处被敌军攻陷的城池,城楼被烧毁,百姓被屠戮。颓垣残壁,满目疮痍,只剩下乱草遍地,林木苍苍”
城春草木深!
“原本应该是花开锦绣,莺歌燕舞的季节,城破了,家亡了。乱世别离,连花也为之落泪,连鸟也为之惊心”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连续三个月的战火纷飞,前线与后方的联系几乎断绝,对于徐爹爹而言,那时候,哪怕只是一封简单的家信都比万两黄金更加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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