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五四年四月九日
金风卫的士兵们在绕到敌后的第一时间就打光了自己所有的子弹。杀无赦是浦河的命令,他的职责就是保住金风卫士兵的性命,为此,他们必须在第一时间让所有敌人失去行动能力,让他们不可能有机会反击。
呐喊的声音、子弹壳掉落到水泥地面的声音、子弹穿过人的声音、子弹打到墙面的声音。战斗的交响曲在短短三分钟之内就结束了,千秋路南边的隧道里仅剩下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风扇的嗡嗡声。金风卫在此次战斗中击毙了二十五名敌人,另有八名敌人身负重伤,躺在地上呻吟着无法动弹,金风卫方面仅有两人身负轻伤。
无论理由为何,下令去杀人总归是一个需要习惯的过程,浦河信繁还处在这个过程当中。这种个过程是痛苦的,小心不要让自己变得过于冷酷的心理提防也是痛苦的。浦河信繁甘愿忍受这些痛苦,以不使自己在成为一名合格的队长的道路上半途而废。
“终于关掉这玩意儿了,你说他们从哪里搞到的这台大风扇?再让它吹半个小时,烟都足以飘到星岛中心站去了。”帕斯卡说。
“分成两队,一队盯紧南部隧道,一队在搜刮完尸体后试着去把火灭掉。”浦河说。
金风卫已经没有弹药可以去应对共荣集团可能发动的新进攻了,他们收集起共荣集团士兵们残存的弹药,发现大多口径不符,只有少数队员的枪支能发射他们的弹药。在这些弹药中有许多做工十分粗糙,上面还烙印着共荣集团的“荣”字,证明它们是被地铁世界里的简易军工厂制造出来的。地铁里的人想要获得枪支弹药无非有两种途径,第一是通过连通地上与地下的黑市搞到制式弹药,第二是在有能力搞到原材料后自己生产。
“金风卫,金风卫!听说你们绕到敌人后面去了,情况如何?”通讯里传来了长山卫队长朱仝的声音。
“我们已经歼灭了刚才在南部隧道放火,也就是雪龙卫他们所遭遇的敌人了。这个地方大约是千秋路站以南五百米处,暂时安全。”浦河说。
“既然如此,我们过去与你们会合。如果有更多共荣集团的人从南边过来,你们先尽可能守住那里。司令部下达了命令,让我们如有能力就继续进攻,不能在共荣集团的诡计前认输。另外,我们和林苏卫的人取得联系了,那些家伙歼灭了所有的敌人,但他们被困在八号线的隧道里了。金都尔曼站也着火了,火势就和千秋路站一样大。浦河,既然你知道能绕到敌人后面去的道路,那么林苏卫所在的那条隧道里有没有什么隐秘的地方能让他们暂时躲避浓烟?他们现在在两团烈火中进退两难,只怕还没等火扑灭,他们就被烟呛死了。”
“那里有一处尽头是死胡同的支线能让他们暂时藏身,他们把门关好就不成问题,我会直接和林苏卫的队长联系。”
通讯接通后,林苏卫的队长一边咳嗽着一边感谢浦河信繁的救助,他们成功打开了浦河所说的那扇门,他们会在那个狭道里等待救援。浦河听到林苏卫的队长给自己的队员们打气,说共荣集团四处放火不过是最后的挣扎。他们快要输了,才通过放火这样混账的方式妄想让共和国因为害怕而投降。
金都尔曼站起火这个消息对于浦河信繁而言不算特别震撼,可对于心有牵挂的明蕗来说,这个消息就如同在风暴中劈到了眼前的惊雷一般。明萩倒在火场中动弹不得的景象又一次浮现在了明蕗的脑海中。“大局”这个概念已经不再是明蕗不做出个人行动的理由。
“浦河…队长,我必须到八号线去,我不能再等待了。我必须过去。”
“现在你怎么过去?千秋路站还燃烧着呐。如果林苏卫报告的消息是真的,就算你越过了千秋路,面对金都尔曼站的大火,你又有什么办法?且不说火与烟的问题,你遇到了敌人又该怎么办?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弹药可以给你了。”帕斯卡搬出了一大堆理由劝说明蕗放弃打算。
“一定有什么办法的吧?会有道路的吧?信繁,你说啊,你不是了解地铁的每一个隐秘的角落吗?一定会有像刚才那样的道路能让我到八号线去吧?”说着,明蕗的双手用力攥住了浦河的衣服。她的声音已经带有了一丝哽咽。
浦河信繁清楚,明蕗的不安情绪在长久的压抑后爆发了。自打在庆昌路站听到明萩失联的消息后,她就一直在以种种借口与自我安慰压抑着自己前往金都尔曼站的冲动。在这一刻,她自我压抑的努力失败了,激动的情绪如同火山喷发一般释放出来。
“明蕗,听我说,金都尔曼站的站长不是傻子,金风卫的队员和巽阳卫的队员也都不是傻子,他们一定带着人从火场撤离了。范·埃格蒙德站以及比雅洞站也都是共和国车站,他们会安全抵达那里的,共荣集团的人根本不可能在夺得千秋路后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再连续攻克掉三座共和国车站。”帕斯卡继续通过分析实际情况安抚明蕗,但收效甚微。
“明蕗,你提到的道路是不存在的,很遗憾。如果你想到达范·埃格蒙德站,就必须穿越千秋路和金都尔曼两个火场。从金风卫队长的角度来说,我绝不会允许你独自行动,但从个人角度来说,我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反对?她会死的啊!”帕斯卡插了一句嘴,这句话音量比较大,引来了周围其他战友的目光。
当明蕗告诉帕斯卡老张的死讯时,帕斯卡表示自己早已习惯了死亡,然而,那种被他习惯的死亡不过是已成定局的死亡。当一个还有无限可能的年轻人在还有更多选择的情况下选择一条九死一生的道路时,帕斯卡不可能冷静。就算别人把他当成是个不够老成的人,他也必须说出自己的劝言。
帕斯卡喜爱这些年轻人,无论是浦河还是明蕗,因为他已经老了,此时的他自觉已经没有机会见到人类将外星人成功赶走、让世界恢复原样了。但这些从未经历过一零年代和二零年代的年轻人们还有机会,他们有机会在未来过上自己年轻时的平和生活。因此,他不希望看到他们惨死在地铁之中。
浦河信繁只是看了帕斯卡一眼,没有回应他的话,他继续对明蕗表达自己的态度:“你是个聪明的战士,如果你想找到一条道路,或者想开辟出一条道路,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你如果决心前往金都尔曼站,你同样也要有迎接种种困难、受到种种折磨的决心。这样吧,明蕗,我会安排你回到千秋路站辅助那里的救火工作以及转移伤员的工作,到了那里,你可以再自己决定是否要到八号线去。”
“我知道了,队长,这就已经足够了,谢谢你。”明蕗说着背上了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子弹的犊牛式步枪,走进了他们来时的那扇门。
“妈的,这算什么?你应该和我一起劝她的。”帕斯卡愤愤不平地对浦河说。
“李叔,你也应该知道劝她是没用的了。究竟要不要以身试险,只有她自己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在往千秋路站走的途中,也许她会冷静下来的。”浦河说。
明蕗想要突破艰难险阻去金都尔曼站并非是她看不起生命,恰恰相反,正是她对生命的渴求、对亲人的眷恋、对解救这一行为的陶醉才让她战胜了恐惧,驱使着她去付诸行动。活了五十岁的帕斯卡其实明白这一点,但他不愿承认,更不愿因为对这一点的理解而不去阻拦明蕗赴险。
当反攻队伍在千秋路激战的时候,金希雅和许多外科医生也在进行着属于她们的战斗。金希雅在民权站连做了三台高难度的手术,直至自己已经集中不了注意力,本着医生的职业道德放下了手术刀。她在伤员中间找了一个角落休息了一会儿,伴随着伤员和护工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充满绝望的对话入睡了。在伤员中,有的人不断恳请医生治好自己,说自己还不想死,还想见自己的亲人一面;有的人骂骂咧咧,嚷嚷着要等自己康复了叫共荣集团的人吃尽苦头;还有的人希望医生给自己安乐死,以结束自己躯体的痛苦,结束这条自己白白浪费共和国资源的苦命,结束自己暗无天日、永远看不到希望与光明的悲剧一生。在地下的共和政权中,有一条新法律规定在具备某种条件的前提下可以由部分医护人员给申请安乐死的人执行安乐死。
金希雅的短暂休息并不踏实,她确信自己睡着了,因为她已经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了,但随即而来搅乱她的大脑的是纷杂的梦境。金希雅被一名护士叫了起来,护士告诉金希雅她要加入队伍前往千秋路站救治那里的伤员,有许多人被大火烧伤了。金希雅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些什么,短暂的休息还是让她的精力稍许恢复了一些,她急忙坐上了一辆轨道车,在车上她了解了反攻千秋路以及大火的情况。
“司令居然还让士兵沿着三号线继续攻打丰原古城站,他把士兵们都当成什么了?”金希雅愤愤不平地想。
医疗队伍从二号线转移到了三号线,星岛中心站仍然是一片忙碌的景象,许多工人以及被征召来的大多是妇女和老人的平民正往轨道车上搬运灭火用具,有沙袋、防毒面具以及少许几瓶灭火器。在人群中,金希雅看到了一张自己不可能认错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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