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百姓的供养,能不用风吹日晒,就可以在班房坐着领俸禄,这些狗官还不知足?”
“还要逼着陛下加俸?”
“——此实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些狗官,实在是太欺负黔首农户了!
!”
又是一阵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号呵,众人的酒意已经醒了小半,只是看向出声那人的目光,依旧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嘿,醒醒!
你不是老农,你是文人!
咱们以后,就是你嘴里的‘狗官’!
但很快,就有心思机灵的反应过来了。
“没错!”
“官员高官厚禄而得养家中妻小,农户年年辛劳,却只得口腹半饱,这本身就很让人感到不忿了!”
“陛下居然还要给官员加俸,这分明是没把农户放在心里!”
“——陛下已经忘记了汉家的国本!”
“我们应该去宫外,好好提醒一下陛下:汉家,是以农为本的!
!”
···
···
······
静。
在第二个人这番话道出口之后,原本还略显嘈杂的席间,只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每一个人,都在思考这番话所透露出的深层用意,以及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去喷刘胜不信任官员、信不过官员的道德,甚至是在质疑汉官的风骨?
——刘胜虽然年幼,但不是傻子······
类似‘只要你相信官员,官员就不会辜负你的信任’这样的话,或许能在四十多年前,骗一骗那少帝兄弟;
但在如今,却绝不可能骗过这位虽年仅二十,却也已经靠自己独自坐稳皇位的青年。
而在刚才那人善意的‘提醒’之后,事情似乎就变得有趣了起来。
披着老农的皮,以老农的立场,裹挟老农来一起抨击刘胜厚此薄彼,厚待本就生活优握的官员,薄待本就生活疾苦的老农······
不得不说,这个方案除了有点让人心惊肉跳之外,可行性还是非常高的。
母庸置疑的是:这个说法和立场,肯定能得到老农的高度赞同;
而有人领头,也大概率能让老农跟着出现在未央宫外,向宫墙内稍微宣泄一下自己的不满。
至于作为‘领头人’的在座各位,大可事了拂尘去,深藏功与名······
和历史上每一个时期的文人士大夫阶级一样:这一次,文人也还是活在了自己的梦里。
但正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又或是理想很美满,现实很骨感。
当这些文人义愤填膺的走上街头,试图用“陛下要给狗官们加俸禄”的言辞扇动民众时,他们才疑惑的发现:年仅二十岁出头的当今天子胜,居然已经在民众心中,有了如此崇高的威望。
“陛下要给官员加俸,又没说要给俺们农户加税?”
“农税还是太宗皇帝定下的三十取一,口赋更是从太宗皇帝年间的三人一算一百二十钱,降到了如今的六人一算。”
“至于陛下要自己出钱给官员加俸禄,干俺们农户何事?”
——这都还算对刘胜态度比较冷澹的;
在扇动民众的过程中,文人们甚至听到了这样的话。
“陛下很不错啦”
“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让匈奴人抱头鼠窜,不敢再轻易叩边南下!”
“这可是太宗皇帝、孝景皇帝都没做到过的事。”
“——凑合过吧嗨”
“陛下临朝,俺们老农的日子,没比太宗皇帝、孝景皇帝年间差。”
“日子过得下去,还管官员加俸的闲事做甚?”
文人们感到不解。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愚昧的民众,对自己的扇动毫无反应?
为什么狗官们的“奢靡生活”,没有引起这些农户的厌恶,反而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他们并不知道在华夏,有一句恒古不变的老话,叫民不与官斗。
除非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实在到了“举义则死,无为亦死,死国可乎?”的地步,否则,华夏最底层的民众,就永远会有一个选项,叫‘凑合过吧’······
文人们扇动百姓失败,又实在不敢在没有老农充当炮灰的前提下去宫外逼宫,这件原本可能引发政治动荡的动乱,便也就这样胎死腹中。
没能如愿以偿的文人们,只能带着满腔疑惑各回各家,然后开始请教一切自己可以请教的人。
但他们很难得到答桉。
因为能看的透这件事的人,他们的身份地位够不上;
他们能联络到的人,则大都是和他们一样不讳世事,没有经过官场磨练,仍带着理想主义、浪漫主义的愣头青。
而在不久之后,长安发生的另外一件事,则是让舆论彻底平息了下来。
——在确定给官员增加俸禄,改变俸禄发放方式和组成,并新加养廉金的当天,廷尉出手了。
短短不过三天的功夫,便有不知多少辆羁押罪犯的囚车,从关中各地涌入长安。
那速度快的,就好像这些囚车早就等在了长安城外,只等一声令下,就开始驶入长安似的。
而且这些囚车在驶入长安之后,完全没有往廷尉属衙走的意思,而是直接穿过了长安城,自城南出了城门,便进了城外南军所驻扎的南营。
为什么?
囚车为什么要进军营?
而且为什么是南营?
为什么是南军驻扎的南营,而非北军驻扎的背影?
这些问题的答桉,在这一天揭晓。
——天子胜新元二年,夏五月初一,关中郡县地方官员一千四百九十七人,于霸水西岸枭首示众!
史官记:是日,霸水为之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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