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珠闻言,暗暗喝彩。
她作为稍有上帝视角的穿越者,只大致有印象,历史上的黄尊素,作为东林七君子之一,观点并不极端,手段并不狠戾,后来成为天启年间的重臣后,不但没有热衷党争,还努力协调、缓和东林党与其他党派的关系。
现下看来,格局气度上乘的男子,呈现的观念成熟,是渗透在方方面面的,不只是官场,还包括艺术修养,以及看待女性的态度。
然而赞赏归赞赏,明面上,郑海珠当然已看出,姚氏神色的微妙变化。
郑海珠深知做人的规矩,绝不可当着姚氏的面,与黄尊素畅快地谈笑风生,尤其当人家夫妇在文艺评论上观点相左之时。
她于是麻利地从另一个包袱中,取出一叠裁成小条的叶榭筘布,交给黄宗炎的乳母,一面恭敬地向姚氏道:“奶奶,这是我们松江顶有名的棉布之一,虽远不能与苏绣杭锦比华美,却极为柔软吸汗,此地人都爱用它做里衣,给小囝做尿s布,也极好。”
姚氏见郑海珠知趣地转了话题,眼里的霜色遂也褪去,客气地赞两句,当下就让乳母给婴儿垫上一张叶榭筘布试了,又问黄尊素:“老爷今日可还要回府衙?”
黄尊素捏捏儿子粉白可爱的小拳头,道声“自是还要去的,现下便走”。
“哦,”姚氏的语气忽地又显了诚挚热意,“郑姑娘务必吃了午膳再走,我正好与姑娘讨教讨教女红。”
这日晚间,黄尊素下值回府,在饭桌上看到一道鱼肚汤。
黄鱼肚、黄鱼鲞都是宁波府的特产,若和海里捕回的新鲜大黄鱼一起熬煮,便是令江南无数饕餮客为之倾倒的“三黄汤”。
但今日这道黄鱼肚汤里炖的,却是松江府练塘镇的一味时令蔬菜:茭白。
黄尊素喝了一口汤,赞道:“没想到,以海味煮河塘野蔬,别有一番淳美。这个茭白,在苏松一带,被称为水八仙之一,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又问妻子:“此汤,中午可请郑姑娘尝了?
坐在对面的姚氏,挑了一块最完整的黄鱼肚,放到大儿子黄宗羲的碗里,淡淡回答:“尝了,郑姑娘喝得还不少。人家是贵客,自然要用好汤款待的。”
黄尊素浑未察觉妻子的讥诮口吻,饶有兴致地唤着大儿子的乳名:“麟儿,来说与阿爷听听,今日先生教了什么?”
刚满六岁的黄宗羲,忙放下筷子,回答道:“仍是教的增广贤文,是亲不是亲,非亲却是亲。”
黄尊素笑道:“哦,这一句。那麟儿说说看,此句怎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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