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站在洋铁皮打制的圆筒型煤炉前,里边通红的煤球说明炉子已经能用了,他先烧了几壶街头井中打来的生水,随后用湿的煤灰浆暂时封住火头,这样炉子下面的煤便会烧得很慢,一旦将煤灰拿掉,炉火又会重新旺起来。

这样的方法可以让炉子整天不熄,不然的话就得往里边不断地添加煤球和木柴,长此以往也是一笔不小的浪费。

在江松,平民的智慧总能从方方面面看出来。

待到吴钩将昨夜的剩饭混着沸水做成泡饭,分好碗筷盛出酱菜之后,一家人都已经聚集在了饭桌前,每日里为干活积攒能力的重要场合从不会有人缺席。

父亲吴轶欧手边摆着新印的报纸,面前是大姐吴静婷买回来的大饼和糍饭团,独此一份,这是每日从事重体力活的特权,不然光靠泡饭和酱菜根本撑不到中午。

母亲徐秋雨则坐在一旁,食欲不佳的她在丈夫的劝说下勉强喝下了一些米汤。

吴静婷单手叉腰,一边要把酱菜送入嘴里,一边数落十三岁的弟弟吴勇饭前没有洗手。

常在梦中见到的景象此刻摆在吴钩面前,他不由得有些恍惚。

“吃饭啊,愣着做什么?”

吴静婷看吴钩半天不动筷子的模样,便说了一嘴,随后开心地向父母宣布自己在天一染坊里找到了一份短工,这样家中每周又可以多出一份收入。

“你有这份心我们很高兴,不过我现在更愁的是怎么把你嫁出去。”徐秋雨轻声笑道。

“早呢。”吴静婷摆了摆手,油润的嘴唇一撅,“我正是能给家里多赚钱的时候,可舍不得嫁到别人家里去。”

吴轶欧笑了笑,并没有发表意见,而是扭头看向沉默了一早上的大儿子问道:“吴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吴钩被指出后顿了一瞬,随后点了点头,“爹,我有事想跟你说。”

一家之主看了眼天色,又侧耳听了听隔壁街道上倒老爷的动静,终于说道,“十分钟内出门我就不会迟到,不然的话会扣一角工钱。”

“好啦,勇儿、静婷,你两跟我收拾碗筷,然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母亲徐秋雨起身将两姐弟带走之后,饭桌上顿时只剩一对父子。

“所以,要跟我说什么?”

吴轶欧宽大粗厚的手掌伸向腰间,他下意识地想要掏根烟出来,直到摸了个空才想起,妻子生病后自己已经戒了许久。

“我想要钱。”吴钩没有绕弯,直接说道。

“钱?”父亲露出一丝微微惊讶的神色,“你要钱做什么?”

“我想替家里赚些钱,所以需要一点本钱。”

“多少?多久?”

“十块......能再多些更好,两天,最多三天。”

“深思熟虑过了?有把握?你明白十元对我们家意味着什么,值得这个赌注?”

“嗯。”

“不是犯罪或者违背良心的事情?”

“不是。”

“没骗我?”

“没有。”

“等会,我去拿给你。”

吴轶欧说完,便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这回轮到吴钩露出惊异的脸色,这对于天天从牙缝里挤钱的吴家来说不是一笔小钱,他看着父亲毫不迟滞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问我要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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