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显所言不虚,林良中途择了条小道,调转车头绕到城门处,等街上人渐多时才驭马而归。
马车是王府特意安排的,车檐悬着一块雕花檀木牌,带着荣昌王府独有的标志,车帷前挂着晶莹剔透琉璃珠串成的珠帘,马车四面皆由华贵的丝绸装裹,窗牖处更是镶金嵌宝,所过之处带起阵阵香风。
听得外头人的惊叹声,顾怀瑜面无表情地合上眼,掩住眼底的暗潮涌动。
这马车,是林湘的。
王府的人先是让她跟尸体呆了一晚,次日只派了一个管家来接,也未曾安抚道明缘由,足以见对她的不重视,又怎会动用郡主的马车来接她呢。
这一切,不过是林湘刻意安排,用来震慑她的方式罢了。
想想也是,她自幼长在平民之家,过的不说太穷苦,但如此精致华丽的东西何曾用过。一边给了自己下马威,一边在王府卖了乖,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遥想当年,她初一见这马车,就震撼在当场,林良平只说请她去王府一趟,旁的并未细说。小心翼翼上了马车,她只敢坐在中间的木板之上,浑身僵硬,生怕弄脏碰坏里头一丁点东西。
脑子里不断猜测,是不是自己爹娘犯下了滔天大罪,王府如今要找她算账了!
怀揣着忐忑的心情,畏畏缩缩进了王府,素来高贵的王妃张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顾怀瑜低着头,没看见她眼底的嫌弃。
“妙言,带她去换身衣裳。”张氏掩了掩鼻子,似大好的空气都被顾怀瑜身上的血腥味弄的浑浊。
跟着那个叫妙言的丫头出了门,顾怀瑜看着前头莲步轻移的人,暗道当真是高门大户的丫鬟,衣料做工快当得上外头的小姐了。
“呀,妙言姐姐,这是府里新来的丫头吗?”
顾怀瑜只闻得一声娇憨之语,抬眼便怔立在了原地,面前的人穿着鹅黄烟水裙,金丝银线做绣,裙摆袖口点缀着浅紫鸢尾,旖旎的花瓣铺洒开来,衬得人越发贵气逼人。
妙言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禀小姐,这是您的胞妹,方才从静慈庵回来。”
“哦”少女拖长了声音,“难怪……”
她蹙了蹙秀气的眉,眼睛和嘴角瞬间攀上了笑意,圆润小巧的耳垂上坠着的珍珠耳坠也跟着柔和起来。
“妹妹好,我是你长姐,林湘。”
顾怀瑜只觉心跳的厉害,像有一把小锤子敲打着心脏,两人的交谈她能听懂,但合在一起的意思,让她有瞬间的不自在。
她将头埋得更低:“民……民女,当不得郡主一声……妹妹。”
林湘嘁了声,微微扬了扬下颚,眼神直勾勾看着她的头顶,声音还是那般灵动。
“这有什么当得当不得的,来,我同你一起去见母亲。”
后来,顾怀瑜才知道,原来她就是顾氏之女。王府以迅雷之势灭了顾府,皆因想堵住悠悠之口,免去后顾之忧。
林湘身上挂着郡主之位,稍一不好便是欺君,而林修睿爱慕林湘,便是乱/伦,想要寻个由头让一切正大光明,接她回来,这只是第一步!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顾怀瑜在林湘面前都是自惭形秽的,林湘被王府培养的很好,琴棋书画样样都会,但性子却不沉闷,一张巧嘴跟抹了蜜似的,是整个王府的宝贝。
相较之下,顾怀瑜就如同地上的烂泥,沉闷、胆小、做事没有主子样,嘴也笨拙,本就与王府众人无什么感情基础,这么一来,更是让人瞧不上眼了。
但顾怀瑜却一点不嫉妒她,只觉得她天真烂漫,着实当受所有人喜爱,暗中更是刻苦,一股脑的学习着这些年所欠缺的东西。
“姑娘!”林良才跳下马车,喊了一句又觉不对,遂改口道:“小姐!咱们到王府了。”
顾怀瑜缓缓睁眼,一双翦水秋瞳半眯不眯,扯了扯嘴角,起身撩帘。
荣昌王府依旧如记忆中那般巍峨,府邸大小与景致在盛京的权贵中都能称得上翘楚。盖因当初林家老祖宗与圣祖皇帝是手足,又加上从龙有功,圣祖皇帝便将府邸赐予了林家,许之爵位不降。
世袭了两代,守着祖上荣荫,荣昌王府空有名号实则内里已无人能勘大任,隐有没落之势。但到底与皇家沾亲带故,加之这一辈又出了一个林修睿,门庭方才又热闹起来。
所以,林修睿现如今,沾不得一丁点丑闻。
车夫取了个脚凳放好,顾怀瑜从容地下了马车。
衣着寒酸,没有随行服侍的丫鬟,看起来当真与王府格格不入。
林良才错了半步,领着人往里走,绕过气派的影壁,穿过蜿蜒的抄手游廊,任眼前风景华丽如厮,顾怀瑜也目不斜视,挺直了腰背径直跟着他往前走。
王府规矩森严,所过之处,丫鬟小厮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看向林管家,敛气屏声道好。等人走远,才敢低声嘀咕。
“那女子是谁?”
“穿得这般寒酸,定是新买的丫鬟吧,前两天郡主不是才闹过,说兰苑少了人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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