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京城。

时近年关,风卷着雪花,吹在每个行色匆匆的路人脸上,刮得一阵生疼。

刘卫东扯了扯身上这件洗得发白的土布衣服,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复原士兵转业介绍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兹有刘卫东同志,性别男,现年21周岁,居住于XC区南锣鼓巷棚户区4组16号,去你处做司机工作,希望接洽分配是荷……”

落款还有65534部队和京城劳动局的大红印章。

刘卫东把这封来之不易的介绍信小心叠好,深吸一口气,大踏步向前方的市红星轧钢厂而去。

“嗯,你是汽车兵?都跑过哪些线路,去过川藏线吗?”轧钢厂劳资科,韩科长歪着头,嘴上叼着烟卷,把刘卫东的介绍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问道。

“跑过几次。”提及川藏线,刘卫东腰板不经意间挺得溜直。

“那还不错……”韩科长把烟头按灭,用洗得发白的衣袖擦擦满是烟灰的桌子,又从一堆资料里拿起他的驾驶证,眼睛几乎贴上去,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似乎想要从中发现任何造假的端倪。

韩科长从驾驶证上抬起头,眯缝着眼睛看了刘卫东一眼,抄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当电话那头传来肯定的回答后,韩科长这才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站起身,从裤腰带上解下钥匙,打开抽屉,取出一块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已经斑驳掉色的硬木印章,在上边哈了口气,咣当一声,按在刘卫东的招工录取表上。

刘卫东的心也随之跳了一下,看着那红彤彤的大印,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轧钢厂录取,成为光荣的工人阶级了。

“老谢,老谢过来!”韩科长把大印放回抽屉里,锁好,还不放心的拽了一下,这才起身推开窗户,冲外边吼了两嗓子。

一个秃顶的中年人匆匆来到,目光落在刘卫东身上,顿时眼前一亮!

好帅气的小伙子!

瞧瞧这眉眼,这个头,从里到外透着那么股子精气神!叫人打心眼里喜欢!

“这位是刘卫东同志,在部队里当汽车兵的,你带过去给他安排一下工作吧!”

谢科长也是经年的老员工,对新人入职这套都熟,扫了一眼刘卫东的介绍信后,便冲他招招手,“跟我来吧!”

走过巨大的炼铁高炉,轰隆作响的轧钢车间,穿过一大片钢材堆放区,刘卫东终于来到运输科,首先入眼的是一排停得整整齐齐的解放CA10B汽车,湛蓝色的车体擦得光洁剔透,一尘不染。

远处,许多穿着蓝色工作服,戴着白手套的工人正在往车上搬运钢材。

“都过来过来!”谢科长咳嗽一声,向远处招招手,举手投足间颇有领导的派头。

众人轰的一声聚拢过来,有老有少有高有矮,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新来的刘卫东,看得他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往旁边靠了靠。

“趁着早晨咱们开个小会……那个老唐啊,你先说说昨天的事情。”谢主任清了清嗓子,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一个满身油污,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拎着扳手匆匆走过来,他清了清嗓子,把昨天的事故简单说了一遍。

“昨天,咱们车队里的两个同志开着17号车去青龙桥送钢材的时候,两人竟然坐在驾驶室里喝起了酒,喝醉后继续开车上路,将车撞在山崖上,幸好被路过的司机发现,送进了医院……”

现场众人都竖起耳朵听着,这位叫老唐的车队队长又清清嗓子,继续说道。

“所谓行车走马三分险,咱们上路开车,一定要注意安全,安全生产安全驾驶,这是要牢记在心里的!昨天那场车祸的后果是惨重的,代价是沉痛的,现在俩人还躺在医院的急救病房里!我们一定要汲取教训,警钟长鸣!从现在起,若是再让我发现谁开车喝酒,超载超速,开斗气车开飞车,别怪我老唐脸黑,立马收拾东西给我滚犊子!”

老唐越说越激动,手里的扳子咣咣敲着钢梁,发出巨大的声响,唬得众人都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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