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龙所创立的“东江镇”位于辽东半岛东南海域中。

其以皮岛、铁山及宽叆山区为根据地,一面招抚因战火而流离失所的辽东百姓,一面遣将四出,不断深入后金腹地,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逐渐在辽南形成敌后战场。

皮岛是鸭绿江口以东的一个岛屿,地理位置居于辽东半岛、朝鲜半岛、胶东半岛之间,四面皆水,环岛皆山,地势陆峻,唯西边一隅可通舟楫,是易守难攻的天然军事要塞。

以现代的国土划分而论,皮岛在四百年后的行政区划上归朝鲜平安北道铁山郡管辖。

但是在天启年间,皮岛作为东江镇的战略中心,是皇帝眼中辽南沿海防线的重要组成部分,轻易疏忽不得。

司礼监众人自是知道皇帝一向看重东江镇的牵制作用,平时有了东江报捷的奏疏,都是忙不迭地呈进御前。

而这回皇帝连珠炮似得一发问,却个个臊眉耷眼地不敢应。

待得皇帝眉头一扬,又加重语气发出疑问似得“嗯”的一记鼻音,王体乾方开口道,“毛文龙确有奏疏呈上,只是奴婢料想,皇爷看了他的奏疏,定然生气,所以不敢念他它。”

朱由校道,“那就别念了,他不是科举正途出身,八股作得不得章法,塘报也总是写得啰啰嗦嗦的。”

“你就跟朕直说罢,他奏疏里到底讲的什么?有没有提发兵策应宁远的事儿啊?”

王体乾这时才如履薄冰似地回道,“毛文龙在疏中再次请求皇爷释放王化贞,并援引哥舒翰故事,说他愿将历受官阶一一归还朝廷,以赎王化贞之死。”

朱由校冷哼了一声,道,“安史之乱时,哥舒翰因唐玄宗屡次催促,不得不率军出潼关迎战,结果兵败被俘,致使唐玄宗西逃。”

“他引用哥舒翰的事例,不知道是在为王化贞鸣冤呢,还是在讽刺朕昏庸如唐玄宗?”

众人垂首敛目,任由皇帝隔空与毛文龙互相阴阳怪气。

近两年来,随着辽东局势的日渐恶化,皇帝一读毛文龙的奏疏就是这样连讽带骂、讥刺挖苦的风格,常常弄得他们当奴婢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茬。

朱由校阴阳了几句,终究还是转过身,朝魏忠贤道,“既然毛文龙提起,那么朕也替他问候一句,王化贞在诏狱里怎么样了?身体可还康健?”

魏忠贤回道,“康健得很,就是奴婢每回一去,他见了奴婢总哭,一直求奴婢传信给毛文龙,让毛文龙为他求情救他出狱。”

朱由校道,“那王化贞的信,你传去东江镇了吗?”

魏忠贤答道,“都传去了。”

朱由校手中的凿子往镂空处狠狠一刮,“你就不该传!你就该让那王化贞在诏狱里头望穿秋水,让他受不了良心上的日日折磨自觉上吊自尽!”

“王化贞难道不该死吗?他与熊廷弼因经抚不和丢了广宁,朕为了毛文龙,一直忍着没有杀他,朕可算是深明大义了罢?”

“熊廷弼都已经被传首九边了,这毛文龙竟然还这样的不知足,几次三番地要朕释放王化贞,简直是得寸进尺!他要真的想为王化贞好,就应该殷勤练兵,努力替朕收复辽东失地。”

“现下毛文龙屡屡拿王化贞说事儿,不就是想用东江镇的兵力来威胁朕吗?王化贞可算是他的恩师罢?”

“若是没有王化贞的提拔,这毛文龙当年何曾能立下‘镇江大捷’这样的奇功?又何曾能有机会开辟东江镇这一敌后战场?”

“王化贞的死活他都不管了,这毛文龙可真是忘恩负义!不是朕说啊,在这一点上,毛文龙就是不如袁崇焕。”

“同样是‘恩师遭难’,孙承宗只是去职回乡,袁崇焕就视死如归,差点儿要豁出命去跟你们阉党同归于尽了,而王化贞都已经入了诏狱了,毛文龙却还悠哉游哉,在敌后不动如山呐!”

“忠贤,你信不信,这同样的事要换成袁崇焕,倘或他现在处在毛文龙这个位置上,入诏狱的是孙承宗,袁崇焕早就争着抢着请战出征,要为恩师一雪前耻了,这毛文龙也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如此没有眼色?”

“难道非要朕不停地夸着哄着,他才能主动为朕分忧吗?呵,朕就是太惯着毛文龙了,却将他养出这许多骄纵的毛病来!”

“越纵越骄,越骄越纵!朕本以为他立功心切,才传旨教他呼应辽西,没想到反是朕自作多情了!”

魏忠贤见皇帝生了气,连忙一迭声地应道,“信!信!奴婢当然信!”

朱由校骂完这一通,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又道,“你们话里话外的,总说朕太过宠信袁崇焕,但朕给毛文龙的待遇,可比袁崇焕还要优厚得多了!”

“袁崇焕是七年内连升九级,而毛文龙呢?他天启元年刚出的海,一年不到,到了天启二年,朕就加封他为平辽总兵官兼指挥佥事了。”

“后来四川、贵州爆发奢安之乱,朕委派朱燮元前去平乱,加封其为四川总督兼兵部尚书的时候,怕毛文龙心里不平,还一并给他加了个左都督的衔。”

“忠贤呐,朕自小你就陪在朕身边,你的亲侄儿,到现在才不过是个光领俸禄的正二品都督佥事,朕给毛文龙的,却是正一品的实职左都督,朕待他难道还不算好吗?”

“戚继光当年为蓟镇总兵官之时,神宗皇帝和张居正也才给他封了个正一品左都督啊!”

“奴酋当年是正三品的建州卫指挥使,他爷爷和亲爹为大明尽忠死了,神宗皇帝才给他多加授了个正二品龙虎将军的散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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