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隔了两天,袁崇焕的奏疏终于千里迢迢地从辽东抵达了京城。

由于核查兵马涉及到具体数据上的真伪,朱由校特意用意念召唤出了人工智能小助手启明,让她与自己一起听王体乾念奏疏。

“宁远参政袁崇焕疏辞升职,因陈善后事宜:请以十万五千官兵汰为八万,以二万留关内,六万布关外,宁远添二辅城,以为犄角,各堡增设铳台,以为应援。”

“而宁远以东仍安哨探,令就地为耕,有事仍收还宁远,南兵脆弱,西兵善逃,莫若用辽人守辽土,将官则辽东一总兵,关内一总兵,余皆赘也。”

“李秉诚从奉集、辽阳、广宁远逃,至今日,而贪克异常,徒为逹奇勋,外府破冒之廪费宜追,毛文龙宜檄居近岛,侦奴虚实,官减兵减,饷力自饶。”

“至于时下,急需马匹银二十万两,盔甲器械银十万两,铅子火药银五万两,操赏工犒银十万两,宜立时措解,西虏素为属国,不抚即能为患,今有宁远之捷,宜就此驭之……”

朱由校眼瞧着启明对着他精心雕刻的梅花图案摇头晃脑得挤眉弄眼,烦躁地挥了挥手中的钻子。

“朕在他孝期里给他升官,他疏辞再三也是应该的,但他让毛文龙移镇算怎么回事儿啊?他还没正式当上辽东巡抚呢,竟然就想伸手去管东江镇了,真是不知所以!”

启明转过身来,朝朱由校夸奖道,「宿主,你很敏锐哦!袁崇焕与毛文龙结怨,确实是始于天启六年的‘移镇’风波。」

「因为毛文龙不援宁远,导致战后质疑其牵制作用,请求东江移镇的呼声接踵而至,而移镇东江的倡议首发者就是袁崇焕。」

「在原来的历史上,这一场风波致使两人关系急剧恶化,最终促使袁崇焕在崇祯二年擅自斩杀了毛文龙。」

「这一‘双岛斩帅’之举在后来成为其被崇祯皇帝千刀万剐的最大罪证之一,宿主你能通过奏疏中短短的一句话就辨识出祸端所在,真是很了不起哟!」

听完启明的科普后,朱由校心里有了谱,接着又道,“忠贤,你赶紧告诉阎鸣泰,让他去了辽东之后,教袁崇焕少插手东江镇的事。”

“毛文龙好歹也是正一品的左都督兼平辽总兵官,虽则在同一品秩下,文官总要比武官高个两三级,但人家毛文龙见了他,那也是不必下跪磕头的。”

“他能管好辽西那一亩三分地就不错了,别总想着对毛文龙指手画脚,他以为孙承宗离职之后,就没人敢罚他了吗?”

“你让阎鸣泰传朕口谕,往后他要是再在奏疏中对毛文龙说三道四,朕就替孙承宗管教他,让他像上回误斩校官后那般,当着辽西所有文武官员的面儿,跪到辕门下请罪,什么时候学会谨言慎行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即使他对东江镇有什么意见,他自己千万不要上疏,他可以把他的意见告诉阎鸣泰,让阎鸣泰这个蓟辽总督上疏转告于朕,他自己就算是上疏了,朕也一律留中不发,不听不看不采纳。”

朱由校此话一出,除了刷刷作记录的王体乾,殿中其余众人皆一时有些怔愣。

全不知袁崇焕奏疏中的这一句“毛文龙宜檄居近岛,侦奴虚实,官减兵减,饷力自饶”又是哪里戳了皇帝的痛脚,使得皇帝对袁崇焕和毛文龙二人的态度竟陡然逆转。

魏忠贤眼皮一抬,朝李永贞使了个眼色,李永贞立时会意道,“皇爷,您先前不还对奴婢们斥责毛文龙,说他是‘越纵越骄,越骄越纵’吗?这袁崇焕也是顺着您之前对毛文龙的批语来写的奏疏……”

皇帝难得地气急道,“朕是为他好!”

李永贞一愣,立时跪下磕头道,“皇爷息怒!皇爷息怒!是奴婢说错了话,皇爷切莫为这点儿小事气伤了身子。”

朱由校抬起手来抚了抚起伏的胸口,颇伤脑筋地暗道,除了自己,谁也不能料到袁崇焕将来会擅杀毛文龙。

司礼监的这些人不知道自己是在未雨绸缪,预先将袁崇焕和毛文龙之间的矛盾消弭于无形之中,自己得再找个借口,才能把刚才的话给圆过来。

朱由校一敛形容,叫起了李永贞,摆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道,“朕真是为袁崇焕好,袁可立当登莱巡抚的时候,算得上是秉公守法了罢,最后还是因为满浦、昌城之捷后为毛文龙表功的事,不得不连上七疏辞官了。”

“这登莱巡抚一职,朕还可以想法儿调开去,可袁崇焕的这个辽东巡抚,朕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替,所以啊,朕便希望袁崇焕安分一些,免得动不动就跟其他边镇的人闹矛盾。”

满浦、昌城之捷发生在天启三年,当时毛文龙为这一大捷上疏表功,在奏疏中说自己的东江军“兵不满千,未交一战,不遗一矢,而使虏自相践踏,其被炮死者二万有余,马之走死者三万有余,止余真夷二万”。

尔后袁可立奉旨核查他的战报和军饷,最后认为毛文龙报出来的数字不可考证,因而惹得毛文龙不快。

就在这时,朝中忽然冒出来一批言官轮番恶意攻击袁可立,将袁可立和毛文龙之间的冲突给扩大化了,以至于明熹宗不得不下旨切责,对袁可立和毛文龙双方都加以安抚。

袁可立认为毛文龙的存在事关明金战争大局,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替代的,最后是自己选择了“功成身退”,连上七疏辞官。

但是客观而言,袁可立与毛文龙的争端并没有严重到影响战局的程度,袁可立无论是在职还是去职,都秉公执政,一切以大局为重。

他甚至在卸任登莱巡抚一职八个月后仍在为毛文龙上请功题,从来都没有过要公报私仇的想法。

不过假设袁可立是这样一个刚正不阿的有识之士,那么毛文龙在满浦、昌城之捷中吹嘘夸耀战功的事情,就并非是子虚乌有。

毛文龙为袁可立要核实东江镇的兵员粮饷而感到不快,就并非是因为袁可立要故意刁难毛文龙,而是东江镇的军饷数额确实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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