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朱由校照例忙着在文华殿挖凿铲削。
护灯小屏已经几近完工了,那一缕缕梅枝栩栩如生,仿佛时时要破屏而出,将枝头上的花骨朵盛开到屏风外头来。
“丁卯胡乱”。
朱由校雕刻完最后一笔,慢慢地直起身来,对着屏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现在离“丁卯胡乱”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
根据系统小助手的详细科普,这场战争的起因,明面上是毛文龙在皮岛屡屡骚扰后金,而朝鲜又不肯将毛文龙引渡至后金。
实则却还是因为经济。
天启三年,朝鲜仁祖反正之后,李倧与后金断交,拒绝与后金互市,后金的贸易收入来源就此彻底断绝,外贸收入的急剧萎缩致使后金内部经济开始摇摇欲坠。
努尔哈赤的解决方法是“杀穷鬼”、“掠富户”,通过剥削后金境内的汉人以供养八旗这支强大的军队。
而皇太极上台之后,后金的政治局势发生了变化,“亲汉派”在朝堂中占了上风。
那么,皇太极要改善后金汉人的境遇,那就只有两个方法。
一是改变努尔哈赤留下的分饼方式,让身为既得利益者的女真人将到手的利益割舍给汉人,这显然不大现实。
二则是想办法将后金的饼再做得大一些,把多出来的那部分利益分给汉人,用经济增长来收买人心,皇太极采取的应该就是这种方法。
所以后金入侵朝鲜,是皇太极登基之后必然发生的历史事件,并不是毛文龙一人的生死可以改变的,因为朝鲜的互市贸易对天启七年的皇太极至关重要。
如果皇太极没能顺利打开朝鲜的外贸渠道,那么“亲汉派”的改革则势必不能成功,皇太极在后金的统治基础也必将动摇。
朱由校又一次地想起了袁崇焕奏疏中的那一句,“毛文龙宜檄居近岛,侦奴虚实,官减兵减,饷力自饶”。
历史上的袁崇焕在成为宁远之战的英雄之后,立刻便主张要毛文龙移镇,将东江军队移置于靠近关宁的海岛或者陆地,这也是袁崇焕与毛文龙一切矛盾的开端。
不过从结果上来看,袁崇焕在历史上的判断并没有错。
朝鲜国力孱弱,即使与毛文龙合兵出击,也不可能击退金军,毛文龙对此也心知肚明,所以丁卯胡乱时,毛文龙避兵于海上,坐观成败,并未出兵相助。
丁卯胡乱之后,后金要求朝鲜不能让毛文龙下陆、入城或供给粮米,朝鲜虽然有心庇护毛文龙,可是在后金的严密监视下,已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给毛文龙提供立足之地并供给军需。
这样一来,毛文龙便不能再顺利袭扰后金腹地、招纳辽民,东江镇牵制敌后的作用就大为减弱了,后金的目标也就达成了,那么减少东江镇损失的最好办法,就是让毛文龙早早地移镇关宁,或者干脆从源头入手,制止后金入侵朝鲜。
如果丁卯胡乱没有发生,毛文龙与袁崇焕的命运便能就此改写,辽东局势便可以迅速转危为安,倘或能让满桂和袁崇焕通过丁卯胡乱立下新功,那在宁锦之战前,就有了让他们重归于好,让关宁军团结一致向前看的希望。
关键还是得有钱,有了钱才能打仗。
皇帝抬起手,朝身旁一个捧着空托盘的小宫女招手道,“过来。”
小宫女低着头走上前去。
朱由校将手中的凿子往那托盘中一放,扬在空中的手忽然转了个弯,朝那小宫女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记,“你瞧瞧,朕雕了个什么图案?”
小宫女浑身一抖,连眼皮都不曾抬,竟当即就地跪下道,“奴婢愚笨,瞧不出皇爷雕了个什么图案。”
朱由校盯着小宫女的头顶看了一会儿,道,“瞧不出来就算了,作什么怕成这样?”
小宫女不敢答话,只是连连叩首。
朱由校一扫殿内诸人,见其余宫女也把头垂得低低的,一副物伤其类的模样,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
但他终归是个现代人,一时也做不出强迫之举,只得搜肠刮肚地给自己找台阶儿下,“这嘉靖朝有个尚寿妃,不就是如此承恩的吗?昔年世宗皇帝在大内诵经敲磬,不慎将磐敲错,一众宫人皆不敢作声,只有尚氏失声大笑,引得世宗皇帝瞩目良久,因而得幸,现下你倒不必像尚寿妃那样大胆,朕不过问你句话,你却一个字都不敢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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