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漫卷,贾琰裹紧大氅头戴风帽,沿着人迹稀疏的皇城永宁街往东疾走。

行不多时,眼前便是一座古朴肃穆、黑白相间的建筑群落。

似衙又非衙。

因为门口不设石狮子,只有一面架设在石台之上的登闻鼓!

大周的登闻鼓制度沿袭汉唐、五代。

用现代人的话说,就是一种法定的非常规申诉救济程序,理论上为所有人提供申冤上告渠道的诉讼制度。

大周设立鼓司,名为“登闻鼓院”。

允许所有存在冤屈、冤抑或对判决结果有所异议的百姓、官吏等,均可向鼓院反馈,提出诉讼。

登闻鼓院设在内城。

而在皇城之中,又设登闻检院。

主要作为登闻鼓院的后进程序,即当有冤情冤案或诉讼案件登闻鼓院不受理或无法受理时,诉状者则可前往登闻检院提出申诉,表明冤情主张。

所以,登闻鼓院与登闻检院名义上一脉相承,为一项司法制度的两道程序。

但在事实上,皇城内的登闻鼓不可擅伐,登闻检院基本就是一个摆设。

因其设立了复杂而苛刻的限制条件——“必关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否则不得击鼓,违者重罪”。

换言之,冤情若构不成上述要件,伐皇城登闻鼓的代价就是课以重罪,流徙三千里。

除此之外,登闻鼓鸣还极容易惊扰皇帝。

所谓惊驾。

万一皇帝正在后宫纵马驰骋,受惊落马哪还得了。

政治风险太大了。

故大周皇城内的这面登闻鼓自设立以来,从未鸣起。

这正是吴默说贾琰此来“吉凶参半”的缘由。

登闻检院前空无一人,地面上满是落叶积雪,那面红漆黄面的登闻鼓也早就褪色斑驳,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贾琰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半点工业污染的空气清新而冷冽,寒彻心脾。

今日是他给予贾珍致命一击的最后一步。

贾琰知道,即便他未穿越至此,少年或也最终会走上这一步。

因为这是他娘的遗命:若贾珍逼迫过甚,为保春闱,则可伐登闻鼓以朝天阙。

在这一点上,贾琰的判断与李氏不谋而合。

但,以少年倔强、刻板、宁折不弯且不通世故的个性,他或许根本就撑不到最后关头,就会死在贾珍手上。

纵如愿以偿伐了登闻鼓,怕也是莽撞而来。

届时非但告不倒贾珍,还要遭受强烈反噬。

贾琰则不同。

对于这個黑暗的古代皇权社会,对于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掌权者,他不惮以更黑暗的预判来保持基本的警惕。

一如前世,他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所以,他才两进荣府,两次向宁府宣战……他不断顺势应变,又充分借势造势。

他一手掀起了声讨贾珍的舆论巨浪,将贾珍置于万夫所指万众瞩目的风暴旋涡,为的就是今日这一步!

……

贾琰上前数步,摘下鼓槌。

他再不犹豫,重重擂下。

咚!

灰尘四溅,鼓声沉闷。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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