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个禁军从烟尘中冲出并将他的大拳头砸进我面甲时,我还在努力和爆炸冲击带来的眩晕做斗争。
我被这个重击轰飞出去,四脚朝天地滚向后方,最后狗吃屎般落在走廊另一头。紧握着长戟的手松开了,我趴在一地由我自己造成的断壁残垣间喘息,脑袋嗡嗡作响。我可算切身体会到了40千年的超凡人类究竟有多么可怕的力量。如果我没有好好地戴着头盔,恐怕我的头骨已经被打碎。即使如此,这碎颅一击依然让我再起不能。
“万夫团的不幸!你到底在干什么!”
怒骂声太远,脚步声太近。我晕晕乎乎地还在想这句话究竟是从通讯频道里传来的还是我直接听见的,就猛地被拖了起来。
然后又是一拳。砸在腹部。
我呼吸为此一滞,疼得把自己弯成一只虾米。我立刻听到了与“软弱”有关的斥责。想来这在正常状态下应该是不会发生的,但我的禁军前辈用力殴打我的时候大概不会考虑到我压根不会调节盔甲的传感。
我被允许躲闪吗?还是必须默默地承受?要求究竟是怎样的呢?我不知道。我躲不开,也不敢躲,很快就只能躺在地上痛苦地喘气了。他收手了吗?大约。如果他想杀我不需要这么大费周折。我感觉自己再次被提起来,悬空,然后在一阵天旋地转中被狠狠地抡向地面。
一个禁军战士的生命不应该结束在被和本应并肩作战的同袍打得血肉模糊这里。我迷迷糊糊地想,半个身体嵌在废墟中。但这对于一个冒牌货来说,居然还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他们一定看出来了。痛感如潮,视线带着重影,我吃力地想支起身体,结果差点撞上指向我面甲的锋刃。禁军不会把武器对准自己人。
还打开了能量力场。
锋利的金属发散着不可思议的冰蓝,凛冽的高温隔着面具刺痛着我的脸,逼迫我后退。通体漆黑的战戟上配有繁复的花纹,就如它的主人一样,华丽但是危险。
华丽但是危险——我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上观察另一名禁军:他身上散发出刺鼻的焚香味,高耸的头盔红缨飘垂,左右肩甲以金色纹饰勾勒,代表影牢监身份的黑色战甲上那种艺术性的美几乎让人无法承受。
鹰盔下目镜灼灼,仿佛是被怒火染成的赤红。
在我被他打飞的时候,瞥见更多金色的身影朝这里冲过来,像是机械做成的狼一般跃过建筑残骸。在我被痛殴的时候,这支金色的队伍从每一个方向包围了我,目镜显示器里所能找到的每一条可能的逃生路线都被锁死了。敌我识别系统将他们标为无害的绿色,拿战戟指着我的那位也不例外,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禁军、万夫团、帝皇利爪……他们不止一次地被强调其非战争的属性,但即使他们自己也无法否认身为文明伪装下的暴力对战争究竟有多么深厚的造诣。哦,可怜的伪制品,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我默默哀叹。当你身披同样的盔甲、站在他们中间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战无不胜,但当你与他们为敌的时候,又会恍然发现自己渺小可怜。
数个巨大的金色身影环绕在我周围。他们在我做出放弃逃脱这一选择的过程中占了很大一部分考量因素。
阿拉琉斯禁军。
就算型号不是我刻意关注的,但我怎么可能认不出在各种图片中第二常见的禁军品种?阿拉琉斯禁军是身穿阿拉琉斯重型动力甲的禁军老兵。这种盔甲拥有卓越的防御性能,而且几乎不影响使用者的敏捷程度——这意味着我不太可能利用速度优势逃生。
我究竟何能何德让他们出动这么一队威猛无比的大爹来收拾啊!活跃在宣传片里不意味着实际上的常见,而一套阿拉琉斯重甲的成本足以买下一整颗星球。
知足吧,孩子,够排面了。
望着近在咫尺的影牢监战戟锋刃,我选择躺平。
“够了。”
洪亮,平静,是掩藏在精细技巧下代表无尽暴力的声音。我哆嗦了一下,因为听出那就是在通讯微珠里向我下达指令的人。
在这样的场合、在这么多禁军同僚在场的情况下依然用如此从容而威严的语气下达从任何角度听来都凌驾所有人之上的命令,想来不会是一个小团体的领导者能做到的。
快开动你的知识库存想想,盾卫连长的职位之上是什么?护民官还是——
我看见他了。
我的大脑立刻一片空白。
我无比真诚地感谢那个将我打倒在地的影牢监守卫,这避免了我在看到那人时当场腿软跌倒。
我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在场的还有这么一位大人物。他一定是非常低调地站在废墟边缘,评估我造成的损失以拟定对我的判决。他默许了对我的殴打——我罪有应得——并且最终决定一个痛快的终结不足以偿还我的罪责。
所以现在他向我走来,每一步都能让我感觉到其中难以抑制的威胁和恐吓。阿拉琉斯禁军小队的包围圈为他打开了一个口子,抵着我面颊的战戟也因此不情不愿地收回去了。但或迟或缓,我的命运都将终结于此。
他在我身前停下,随后居高临下看向我。
我应该把视线挪开的,但身体已经僵住了,而完全察觉不到佩戴者窘迫处境的战术指示器则勤勤恳恳地将他扫描成像,让我逃避的念头彻底成为奢望。
他没有戴头盔,尊容线条硬朗,刻划着令人生畏的疤痕,须发灰白,鼻子宽大,肌肉发达,青筋毕露。他手持饰有华丽鹰翼的战斧,身披黑色的斗篷,盔甲比在场任何人的都更精良且装饰性更强。粗实金甲上装饰着霹雳和闪电的纹章,古老的象征符号被星座装饰环绕,仿佛在光芒中翻滚摇曳、露齿而笑。
那些符号,那些星座和远古的图腾……我见过,在皇宫的墙壁上……就是刚刚被我击毁的……我感觉有点喘不过气。
“站起来。”
他沉声道。
于是我将自己从一堆碎石中拔出来,爬出自己身体砸出的深坑,挣扎着站起。
禁军无所畏惧,就算对着统领,就算对着帝皇。所以不要颤抖。我警告自己,绷紧肌肉试图遏止其战栗。
不要让他们看出你的恐惧。
“摘下头盔。”
我照做了。
手部肌肉紧绷到几乎僵硬,缓慢地扶上头盔,旋转解除密封。视镜熄灭了,随后脸部皮肤感受到了空气中余烬的温热,埃尘和焦糊的气息灌入鼻腔。
现在没有办法遮掩了。我用平生最大的意志力,不让脸上的肌肉扭做一团。
“抬头。”
于是我抬头看向图拉真·瓦洛里斯(Trajann Valoris)——万夫团的统领。
“向您致敬,统领。”
我小声说,控制喉部肌肉,试图消除声音里的抖动。
我直视着他——没有准许我不敢移开视线——并努力保持镇静。他的凝视就如同修筑了这座宫殿的石墙一般深固不摇。在这个距离上,我的恐惧毫无疑问地被放大了,他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我的错,给皇宫带来了损失,我愿意……为此接受责罚……这堵墙……”
我开始吞声踯躅,感到头重脚轻。
我正面对着整个帝国最致命的战士,就算没有被我激起雷霆之怒,我的所作所为都不可能给他留下好印象。
毕竟上一个拆宫墙的已经被剁成了肉泥。
我想要呕吐。我能够感受到唾液从嗓子里流出。我勉强咽了下去。
我说不出话了。
“我不会因为一面损毁的墙壁责罚你,就算实际上被炸毁的是整个场地。”
这句话让我膝盖发软,让我从骨子里生出寒意。不要跪,不能跪。我厉声警告自己。不然就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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