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陶月儿才颤抖地执起烛台,将女孩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发现她确实只是一具已经死透透了的尸体而已。她没有醒来,没有呼吸,不会叹气,更加不会张牙舞爪向她袭来。

陶月儿松了一口气。

她其实是不惧怕尸体的。她从小生活在贫民窟里,经常有饿死的邻里,拿草席那么一卷,就扔去了乱葬岗。她经常能看见那些草席外面伸出的两只脚,青黑色的皮肤,与这会儿子的小女孩一模一样。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但她应该没死多久。就在这时,陶月儿注意到一个小细节,她的右手上,有一个黑色的焦坑,与身上疫症留下的黑点不同,像是……被什么东西烧焦了。她伸手摸了摸,发现黑坑里还能碾出细细的黑渣,就像是刚刚才被烧着似的。

陶月儿内心发紧,虽然知道这只是自己因为恐惧而产生的一个梦,但她还是觉得有些膈应。她匆忙站起身,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外间走去。

门缝透进一线光亮,陶月儿将手放在门上,门闩没有落锁,似乎轻轻一拉就能打开。

阳光透进来,外面的世界是光明而美好的,而自己在屋子里,却被一个死去的孩子吓得肝胆俱裂。

她想,或许在自己内心深处,其实是不想死的。可是,她漫无目的、孑然一身的活着,似乎也不知道可以做什么……

“哎……”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又传来一声熟悉的叹息声,这一次,叹息声似乎就在自己的耳边!

陶月儿蓦然一惊,像一只被惊住的兔子般,跳出了门去。屋外,刺目的阳光大盛,眩得她全然睁不开眼。

“救、救命……有、有鬼!”门外的世界,花伶背对着陶月儿,正在井边洗衣服。他闻声回头,便见陶月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自己奔来。

陶月儿撞进了一个柔软的胸膛里。带着淡淡的青草香气,萦绕在鼻腔里,挥之不去。

陶月儿缓过神,抬头,就看见花伶如月华般冷艳的眉眼,正凝眸望着自己。

这一瞬间,陶月儿的心漏了半拍,不知道是春意温暖的阳光,还是花伶身上的香气和他温润如玉的眉眼,让她陡然间觉得,人间可真美好。

她突然就不想死了。

“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陶月儿心有余悸,攥紧了花伶的领口。花伶被她拎着,总不那么舒服,但也没有推开她,任她扒在自己胸口。

“你不正是想死。”花伶淡淡道:“怎么现在又怕死了?”

闻言,陶月儿陡然停住了哭泣。

她想起自己与花伶的初遇,是她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坚决。

她一生都在听从旁人的摆布,唯一下定决心去做的事情就是去死。她也从来没有对旁人这样凶恶,可用‘横眉冷对’来形容也不为过。但如今,她又说自己后悔了,岂不是连一件坚决的事情都没有做到?

她不想再被人看笑话了……

陶月儿从花伶肩上直起身,看着花伶近在咫尺的冷漠表情,呆呆地一擦鼻涕,说:“我、我是想死,可……可是不想这样死……”

陶月儿死鸭子嘴硬,妄想以此拿回一点尊严。但花伶非但没有欣赏她,还更加厌恶她了。

花伶眼中的玩味褪去,他脸色一沉,推开陶月儿,继续洗衣服。冷漠得连个眼神的余光都不想再给她。

陶月儿跌坐在井边,怔了半晌,也不敢再去打扰花伶。

她坐在井边,任炙热的阳光照耀自己全身,呼吸着世上的空气。好一会子过后,她总觉得脸上粘粘的,便想要洗把脸。她转身趴到井边,正要掬一捧水,可她陡然全身一僵,整个人呆在那里,许久没有说话。

“别挡着我洗衣服。”花伶淡淡道。

陶月儿却似没听见一般,喃喃道:“这……这竟是、是真的?”

花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满脸地不耐,刚想推开陶月儿,却在碰到她身体的那一刻,被她紧紧地攥住了右手。

陶月儿双手抓住花伶的手掌,手心传来的温热让她忽然间安心了些许。但整个人仍是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她惊呼未定道:“我、我好像见鬼了!”

花伶:“这世上没有鬼。”

陶月儿:“我真的看见了!”

花伶没理会他的恐惧,又说了一遍:“这世上没有鬼。”

“那那那那……你说,这是什么?”陶月儿指着头上因撞墙留下的血痕,道:“我梦见有鬼抓着我的脑袋往墙上撞,我头破血流,差一点就死了!等醒来,又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开始以为自己在做梦,但这就是证据!这伤总不会是我自己撞墙撞来的?”

“……”

花伶没说话,眼睛里却带着明显的疑问。陶月儿正要说话,却见黑屋大门一道白影一闪而过。虽然短暂,但是陶月儿认出她就是躺在里间的死尸!

她不过是到自己腰间的孩童,但眼中爆发的狠戾却让他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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