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奥利法佛雷

孪河城的地堡黑暗而潮湿,奥利法佛雷不知道在这里关押了多久。所有守卫都被禁止向他传话,如今,那个诡计已施行了么?他想问,但知道无人回答他。好在,他是在自家的监狱收押,仍然享受着作为一名正统佛雷的待遇,而除了这点,他就是这监狱的真正犯人。

虽然是一名佛雷,但他的继承顺位实在太远,在这个繁盛的家族中他无关紧要。他是老瓦德佛雷的第十八个儿子,有一堆继承顺位在他前的哥哥、侄儿、侄孙乃至侄女、侄孙女。

作为家族的边缘人物,最让他为之骄傲的是,他曾有幸作为北境之王罗柏史塔克的侍从。少狼主比他还小几岁,但在他印象中却十分具有故事中英雄的气质。作为侍从他陪着这位少狼主打完了几乎所有胜仗,分享着国王的荣誉。除此之外,他还是萝丝琳的同父同母的哥哥,他可以是国王最亲近的人,可以是国王的铁卫。

可怜的萝丝琳,罗柏如果见了你,一定会后悔没有娶你。那个姓维斯特林的女人,简妮,他亲眼见过,瘦弱而浮夸,绝不比他的妹妹更吸引男人。简妮简妮,为什么让王子国王迷途的都叫简妮?

他焦躁不安,但外界的一切都与他失去联系,他只能颓然躺在湿乎乎的床上。自从他逼迫为他换洗床单的老仆和他说话,他便没了每天干爽的床单和被套。没人告诉他,但他知道,这是作为不逊的惩罚。

但我有何罪?我忠诚于自己的国王,忠诚于家族的荣誉,竭力阻止家族堕入魔鬼的圈套,努力向父亲、向哥哥、向孪河城的继承人提供诚心的进言,我不该受此惩罚。

床边放着《七王国的骑士》,在这牢狱之中,他至少读了十遍,可每读一遍,他便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作为一个骑士正该如同这些历史的伟大骑士一般进行选择。

罗柏国王曾将他的剑置于我肩头。纵使国王抛弃了我的妹妹,可我仍是国王亲封的骑士,没有比国王亲封的骑士更荣誉,我仍记得我的誓言。哦,不,即使我不是骑士,即使没有罗柏国王的敕封,我也一样会选择做正确的事。

揭露无耻下贱的阴谋和保护自己的国王一样重要,也一样正确。

眼见蜡烛已要消耗自己最后一丝能量,他重新点燃一只,烛光恢复平静,似永恒不变。他发愣似盯着火苗,火光之中巨龙吐息,士兵在石墙后的火焰中痛苦挣扎。他以为这是错觉,用手背擦了擦眼,火焰消失,一个蓝眼睛的战士拿着长枪在冰雪交加的背景下对着他狂吼,冰冷气息几乎将他冻结,他立马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即使他从未见过。他再次擦了擦眼睛,火光中冰雪消失,一具具尸体被吊死挂在河流之上,有的还在挣扎……

当他准备靠近看得更真切一点时,烛光摇曳,什么都消失不见,而后铁门晃动,发出吱吱声,像是正在闹腾不情愿回家的孩子发出的鼻音。紧随其后的是,庄重的靴子声,这不会是什么守卫或者什么仆人。他立刻就明白这是个可以和他说话的人。

“我的叔叔,这段时间可还好啊?老爷子好几次提到你,还问你死了没有,哦,实际上我们明白,他在关心你的身体。嗯,你没事吧?我听说艾德温侄儿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切,书本、蜡烛、纸张、墨水、毛毯还有烤鹿肉、蜜汁炖鱼肉、柠檬、橘子、苹果、黑莓,你想要的全部都满足了。”他听得出来,这是沃顿弗雷的声音。沃顿弗雷身材挺拔,穿戴着佛雷家的标准的蓝灰色皮甲,像个十足的小丑。他是长兄史提夫伦爵士的第三子,他的继承顺位也远高于他,抛开女人不谈,若是艾德温、黑瓦德及嘎达脸死掉,他就是孪河城的继承人了。

怎么可能好?我要的剑从没满足,我要的书只带来了一本,我要的消息一丝一毫都没有。“如你所见咯。”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于是努力放低自己的语气,“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罗柏国王?”这个残忍的人如今轻松至此,意味着什么,他不愿意去想。

“额,我以为你知道呢。你的信并没有被送出去,所以咯,计划执行完美……”

“狗屁的计划,杂碎!你们真是疯子!”他几乎控制不住怒气。

“哎,我们准备对外说,是伪王变成了嗜血的冰原狼,在婚礼上大开杀戒……”火光跳动,几乎要熄灭。黑影在墙上东倒西歪,爬来爬去。

“你要这样骗人,把他们都当成傻瓜么?”他哈哈大笑,想为自己的国王哭泣。

“哼,这不过是给盟友的说辞,只要盟友还是盟友,他们就只能相信!”

“那史塔克呢,安柏呢?陶哈、赛文、葛洛佛、莫尔蒙、曼德勒?你要他们也信么,他们只会把这当成羞辱!”

“他们不信也得信!铁王座将北境之主的位置交给了波顿,我们还手握这些家族的封君或是继承人,他们只能臣服。而如今盘踞王国的叛徒已经不多了,只要兰尼斯特扫平龙石岛,王国就会集结兵力,与波顿彻底覆灭史塔克,只待几个冬夏,谁还会记得他们?谁还记得发生在这里的事?”

“哈哈哈,这种事情北境怎么会忘?七王国怎么会忘?”他们现在吃了屎会夸赞美味,但只要找到机会,就会对佛雷进行报复,佛雷将永远活在恐惧之中,也将被任何信神的人……和北境,我们只隔一条颈泽!

“所以,我们要全力确保北境在波顿手中。如今胖子瓦妲嫁给卢斯波顿,只待她生下正统的继承人,我们佛雷就能在此高枕无忧,不用担心北境。你要知道,我们佛雷家以丰饶多产闻名,瓦妲绝对会为他生下很多小剥皮人。”

他不关心波顿能够生下多少崽子。如今佛雷做下这下贱的勾当,诸神绝不会饶恕。

“罗柏国王?”

“哪有什么国王,伪王罢了,随你开心吧。我只能告诉你罗柏死啦,在婚礼上被波顿一刀穿胸。血几乎将波顿淹死。‘詹姆兰尼斯特向你致敬’,哈,听到这话,你没见罗柏的眼睁得多大。哼,这就是背叛和侮辱佛雷的代价,嘿,黑瓦德还让人把冰原狼头缝在他脖子上……”

“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他觉得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无耻,猛冲到牢门,双手穿过被水浸透的铁栅栏,几乎要抓住沃顿的脖子,高声呼喊。

“啊,该死!你的国王人头已经送到了君临,要不是你也姓佛雷,我们非把你绞死,再把你人头割下来插在城门墙上!”他捂着脖子,愤恨地怒视。而后转身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失神中收回双手,但双手作痛,血流如注,如火烧般疼痛。当晚他就发起高烧,躺倒在湿湿的床上,朦胧中他已醒来若干次,每次醒来入目的都是一片黑暗。当他不知道经过多久再次醒来,已躺在有窗的小屋中。阳光从窗口射入,灰尘在强光下翩翩飞舞。

他全身疼痛,如此无力,但高烧已退。他抬起手,准备起床,却发现胸膛和双手都已缠绕了绷带,触碰之下仍隐隐作痛。

“奥利!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学士也说你只有一半可能醒来。”女孩子名叫瓦尔河文,他哥哥留下的私生女,被他生母留在身边当做女儿养。

“还是学士会说话,任何一半实现,他都是对的。”这话逗得瓦尔咯咯笑,“我睡了多久啦?”

“从地堡抬上来这已是第三天啦,不知道你在地堡里睡了多久。把你抬出来的时候,他们说,你皮肤在冒火,可以烧熟鸡蛋呢!学士说,水蛭都不愿意喝你的血,因为太烫了。”

我真希望现在能有个鸡蛋吃,要是不行,烤熟的水蛭也可以。

“告诉我,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哎,发生了很多,老爷们先是高兴,后来又愤怒。男人们反应不同,但女人们都吓坏了,萝丝琳哭哭啼啼个不停。堡里死了很多人,很多都是北方人。奥利,我听一些下人说,佛雷会被诅咒,还有,还有很多私生子,都在庆幸没有姓佛雷……”

奥利法无语。他知道瓦德侯爵的计划,作为他成年儿子,他有资格参加家族的密谋,但他没有想到瓦德侯爵会选择最糟糕的那条。他痛恨自己的傲慢,以为可以通过大声疾呼和痛斥来唤醒亲戚,但迎来的只是下狱,最终丧失了向罗柏通风报信的可靠机会,也丧失了拯救家族荣誉的可能。他本应该默不作声,在合适的机会下溜走,寻找他的国王,将可怕的信息带给他。

正在沉默中,人们抬着老佛雷进来。老佛雷如此之老,脖子以上没有毛发,全部裸露,皱巴巴的皮肤上点缀着老年斑,但阳光照射下,他就像一个孱弱的婴儿蜷缩在他的伟座上。

“嘿,你背叛了家族,小子。”老佛雷道,像是在用滑稽的语言说着滑稽的事。奥利法知道他的父亲在等待他说话,但是他执拗地不动声色,于是老瓦德只好继续讲,“你母亲可是个正派人哦,不仅如此,她还为我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我娶她的时候,可没想到她如此能生产,谁知道呢,罗斯比家的人个个都是病鬼,整天咳嗽不停,精神不振。嘿,想必是佛雷的血脉起了作用,也许佛雷有青手加尔斯的血统呢!七年她就为我生了五个,你的舅舅们可羡慕不来。”

他从未喜欢过这种父亲,既瘦小又说话刻薄,小时候他甚至以为哥哥史提夫伦才是父亲。以往他都尽量躲着这个老人,但今天他已没有畏惧。

“你们都快离开,在这里干什么,等我去死嘛!快滚出去,等我叫你们的时候自然会摇铃铛,现在我要和这个儿子说说悄悄话嘞,不许偷听,嘿,快滚快滚!”眨眼间房内就只剩他们两个了。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嘿,总是为了莫名其妙的玩意放弃真金白银。愚蠢透顶。罗柏史塔克就够蠢,和他死掉的老子一样蠢,‘为了不玷污那个女孩的荣誉我选择损害自己的’,嘿,他爷爷瑞卡德要是看到今天的史塔克变成这样,非得从墓窖跳出来。嘿,他都烧熟了,恐怕跳不起来咯。”

他仍不言语,他知道等待侯爵继续就好,侯爵人老了,却越来越不能保守秘密。

“我认识很多临冬城公爵哦,要说脾气,没有一个比罗柏那个小子更好,但各个都比小狼崽子有城府。嘿,他爷爷,就是被烤熟的那个,为了南下,准备了好多年哦,当我知道他想将手伸到南方的时候,我就提议为他儿子准备一个姓佛雷的女人,可老狼直接就拒绝了,我提议配给他的二儿子,他同样拒绝。我知道,他不会把唯一的宝贝女儿嫁给我的史提夫伦或是好孙子,于是我提议找个女孩给他的小儿子,他却跟我说,要把这个儿子送给长城。嘿,长城,我以为北境没有适合他儿子的封地,就提议在河渡口为小狼找一块,但他还是拒绝。你看,我已经被狼拒绝过很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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