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丁大舅这边,虽说杨淑芬不是他亲生闺女,毕竟在他家生活了几年,终究有感情。看着淑芬出嫁,心里难免不好受。嫁的是外甥,所以也没要礼金酒水钱。丁家也没办酒席,就是得富一家。正好跟兄跟男回娘家拜年,顺便过来帮帮忙。
吃过中饭,撑新娘船的便在码头放起鞭炮。搀喜奶奶笑嘻嘻地说道:撑新娘船的催过了,收拾收拾就动身吧,还有好几里水路要撑呢。丁大舅连声说好,淑芬坐在床沿,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这些年多亏了丁大爷照应袒护,否则在人生地不熟的他乡异地能不能生存下来都是问题。她对丁大爷早已有了感情,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父亲,如今要离他而去,嫁为人妻,留下大爷一人孤苦伶仃地生活,心里有太多的不舍。跟兄见淑芬低声哭泣,也陪她流了眼泪。只听喜奶奶在一旁不停地催促。跟兄劝说道:好妹妹,别哭了,我大爷晓得你舍不得他,你嫁的不是外人,以后我们还是一家子,你放心,大爷还有我嗲和我们呢,以后想这里了,就勤回来看看。
丁大愣心里酸酸地,表面上装着没事似的,轻摸着淑芬的头,说道:出门是喜事,不作兴哭。丁二婶递过手巾,跟兄帮淑芬揩了眼泪。跟男苶呆了半天,忽然来了句:三嫂,你先过去吧,明个我们去你家玩。跟娣在一旁插嘴道:你改口蛮快的,我就老喊她姐姐。说得大人们想笑。
喜奶奶搀着新娘子上了船,送她的是邻居一位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新娘船上连新郎正好六个人,六六大顺。鞭炮声响起,新娘船在河码头转了三转,徐徐地离开。
丁大愣蹲在庄子前面的坝口,一袋接一袋抽着旱烟。跟兄过来轻声地说道:大爷,新娘船看不见了,您回家吧,外面太冷了,当心受了凉。大愣叹了口气,在地上磕了烟灰,起身,裹住棉袄,跟着跟兄回家。
回到屋里,就中上的剩菜,哥俩拼着二姑爷杨士成子舅仨吃起了老酒。酒是一种容易让男人释怀的东西,三五杯下肚,丁大愣又回到了往日里诙谐乐观之中,遂说道:其实,我该高兴,什尼呢,少了个干闺娘,多了个外甥媳妇,到她家她还能推板我?话再说回头,嫁给忠礼算是她的福份,忠礼那侠子厚道。一旁的杨士成听得有些不是滋味,沉默不语。大愣自觉说得有些漏嘴,又不好明说,端起酒盅,朝士成说道:二姑爷,来干杯。
杨士成本来就不胜酒力,今个儿多吃了两盅,头有些晕晕糊糊,想睡觉,嘴里又惦记着回家。丁大愣来了兴致,随口几句顺口溜:二姑爷真发笑,酒下肚心发燥,到底是回家,还是去睡觉。说得大家哈哈大笑。稍许,杨士成散了些酒气,又吃了碗开水,告辞回家了。
再说赵家,晚上又摆了两桌酒席,宴请庄子上送小礼的小友。晚饭吃到半着,小友们便闹起了新娘。赵老爹晚饭没吃,便悄悄地溜走,躲到队场黄蒲柴堆里,那知小友们早就防着他一手,暗地里跟着他,等到闹新娘开始,便去草堆根下乖乖的把他拽了回来。
小友们拿出早己裹上红纸的掏火爬, 让赵老爹扛在肩上,在人们拥簇下走近新娘房,一边走一边唱,早有谙行的在一旁提词,赵老爹唱一句,大家伙喊一声好。一进房门喜洋洋,我请大伙看新娘,新娘坐在床边上,来给大伙散喜糖。唱罢,早有人递过香烟喜糖 。新娘挨个发了。然后,小伙们用黑墨水将赵老爹 的脸抹黑,让他在新娘房里大声喊着:那个爬灰就像我呀。屋里传出哄笑之声。
闹罢新娘,便请两个童男子送房。所谓送房,就是捣窗户。把红筷子捣过糊着红纸的窗户,一边捣,另一个在旁边唱着:一送长命富贵,二送金玉满堂,三送三元及第,四送事事如意,五送五子登科,六送福禄双全,七送七子团圆,八送八仙上寿,九送久久长运,十送实实在在。送过房,放过炮竹,大伙儿各自散去。
夜深了,庄子上空散去了热闹的喜气,恢复了宁静。摇曳的罩子灯光下,新娘淑芬仍然端坐在铺沿上,一阵寒冷的西北风透过窗子,淑芬不禁打了个寒颤。一旁的忠礼轻声地说道:上铺吧。淑芬默不作声,眼眶里溢出泪花。忠礼轻柔地将淑芬搂在怀里。淑芬靠着忠礼暖洋洋的胸口,顿感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与踏实。不知不觉的眯起了双眼。良久,忠礼将淑芬轻轻地放在铺上,盖好被子,淑芬的脸颊在溢着喜气的红纸的映衬下,显得几分娇羞妩媚。忠礼轻轻地俯下身子,嘴唇快要贴到淑芬脸颊了,便又收了回来,他不忍心搅醒淑芬,默默地退到窗口,窗外寒星点点,西风嗖嗖。床上,淑芬望着伫立在窗前的新婚丈夫,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滴落在枕边,她悄悄地起身,伏在丈夫的肩膀上。正是:
一对年轻人,两颗体贴心,来日路漫长,携手共退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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