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髯老马混浊的眼中,泛着劫后余生的眼泪。长长的马脸,热情地蹭着夜无眠,表达感激之情。

它通晓人性,知道是夜无眠出手救了他。原主人就在一旁看着,他也视若无睹,将他们晾晒在一旁。

夜无眠摸着它的老脸,道:“别谢我。此去长沙,山遥路远。以后的日子,需得仗你腿脚之力了!”

老马兴奋地长嘶一声,似乎听懂了他的话。非但没有不喜,还为寻了新主人而高兴。

夜无眠满意地拍了拍它的马背。

若不论年岁,这匹马,也是一匹好马了。南方的马大多个矮,红髯老马光是马背,就有五尺之高,高昂的马头离地至少八尺,算是不可多得的高头大马。再加之刚才的表现有几分急智,又知人意,夜无眠当然十分满意。

一刻钟后,在夜无眠的帮助下,洛湘竹骑上了红髯老马。

初次骑马,她还颇为恐惧。生怕一个不稳,就要从马背上摔下去。

但想起父亲的仇未报,自己以后,多半是要身付江湖。要是连骑马都不敢,还何谈报仇的事情?

内心一番挣扎,咬着牙齿,握紧缰绳,脚踩马镫,强行压下心头的害怕。

所幸红髯老马爱屋及乌,对夜无眠的感激,连带着也转移到她身上,任由她骑上来,没有任何不耐烦和抗拒,十分配合。洛湘竹才能十分顺利地,学会骑马。

夜无眠牵着红髯老马,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回望一下马背上的洛湘竹。见她面容紧张,安慰道:“小姐,不必害怕,我就在这里。”

洛湘竹紧紧地抓着缰绳,辩解道:“我,我没有害怕,我,我很放松的。”

说着,露出舒坦之色,有意让夜无眠看到。但随着路面的一阵颠簸,她花容失色,轻呼一声,又回到方才那紧张的模样了。连忙闭口不言,谨慎驭马。

马帮三位汉子扛着豹子尸身在前面走着,领头则跟在夜无眠旁边,笑道:“女侠,这老马跟着你们,算是享福啦!它在马帮效力时,身上得扛至少两百斤的茶叶,左右披挂、竹筐背包,磨着它的皮,都让它难受。现在驮着你家小姐,他可是轻松多啦!”

他话才说完,红髯老马似乎听懂了,扭转马头,凑到他跟前,猛然打了个响鼻,马口水马鼻涕喷了他一脸,黄黄的粘液粘在眉毛上,晃悠着,十分恶心。

“哈哈。”洛湘竹虽是在用心骑马,见到这滑稽的一幕,却也忍不住掩嘴偷笑了起来,猛一下又想起自己还在守孝期,不能如此放浪,又生生将笑噎了下去。

夜无眠也忍不住莞尔。这马帮领头不疼惜马力,还以此自得,当着马的面吹嘘,终于招致了这个小小的现世报。

马帮领头胡乱擦了一把脸,怒视老马,指着它“嘿”了一声,正要斥责打骂,看到夜无眠面无表情的样子,不敢多言,只得讪讪抱怨了几声。

夜无眠也没做什么理会。

行了没一会儿,却见视野渐渐开阔,前方人影散乱。夜无眠正提神警惕,马帮领头连忙道:“女侠,这是我们马帮队伍。刚刚我们就是在此地受到那花豹袭击的。”

走至人群中,果然如马帮领头所说,这就是马帮队伍了。

队伍中,有四个青壮汉子,俱都灰头土脸,显得疲惫至极。还有十来名老弱妇孺,显然是这些汉子的家人亲眷,正在照料着队伍里的六七匹马。

安化一带茶叶畅销,山路却难行,因此流行马帮。马帮汉子在外跑一趟,短则数月,长则一年半载,往往是将亲戚家人带在身边,一来方便互相照顾,二来排遣寂寞相思之苦。

见到马帮领头回来了,一个还算精神的青年凑上来,喜道:“钟老伯,你们赶跑那花豹,救回咱的马啦?”

马帮领头钟老伯连忙解释,是夜无眠救的马,现在马已被他买下,归属于他了。

马帮众妇孺没有多说,寻来了红髯老马逃命时,被它甩下的茶箧、茶奁、包裹,分装去其他马背上了。

四名青壮年则是苦哈哈的。从三个同伴身上,换下肩来扛起豹子尸身。

人平安归来,马帮众人总算松了口气,收拾妥当,继续往前面走去。

钟老伯小心翼翼走到近前,看着夜无眠道:“女侠,前面再走十来里山路,就到了我们的老家,洞市老街了。你们要一同前去吗?那里有饭馆客栈,是一处互通有无之地,可先在那里歇息几日,再赶路不迟。”

夜无眠打量了一下各个马背身上的茶箧、茶奁,见都是空空如也,包裹倒是充盈。想来这个马帮,应是刚刚在外地走完了一笔贸易,往家里赶了。

点头应道:“也好,有你们同行,也免去我们找路之苦。”

似前几日在这梅山中乱转,没有地图,没有向导,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跟随当地的人一起,比较合适。

钟老伯一声吆喝,牵了最壮的一匹马。他带头,两个黑乎乎的汉子殿后,马帮的人,开始赶路了。

“梅山汉子那么呀哟,光溜溜的皮咯,采下一朵山茶花花,送给我的妹子坨。太阳就要下山啦,你要给我当堂客……”

不知是谁领的头,一首安化方言的山歌,在队伍中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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