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飞惊一上了同福茶楼,第一件事就是洗手,然后洗脸,再洗眼睛。
他爱干净,做事也喜欢干净。
一个粗手的茶楼伙计把铜盆撤下,递上一块方帕。狄飞惊擦拭好随手给了他半两碎银子,伙计两眼放光,满脸堆笑谢道:谢客官,今天我真是遇到贵人了。
他高高兴兴端着脸盆下楼,半两银子够他今宵去破鞋街的窑子好好乐呵一下。穷人总是很享受短暂的快乐,因为其实这样的事也不多。
狄飞惊出手一直大方,他是“六分半堂”的大堂主。出手太寒酸不像话,不成体统。
狄飞惊有银子,六分半堂有银子,作为京城第一黑道帮会,金银财宝从来都不是问题。
可以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
但他不乱花银子,对自己有时还很节俭。
因为“六分半堂”的总楼主是雷纯,她才是领袖。
雷纯静静的等狄飞惊说话,她很少提问。
——也不需要提问。
狄飞惊知道她想什么,要什么,做什么。
“方小侯爷想借我们的手杀戚少商,也许只是一层意思”
他依然是那标志性的垂首,默声。
“有几层意思?”说话的是雷纯,她就坐在他的对面。
她很美。
眼眸含星,幽幽。
弯眉似柳,忧忧。
鼻若琼瑶,优优。
绛唇朱丹,悠悠。
这样的女子总是让人见了为之倾倒,痴狂。
狄飞惊没看,他低着头。
雷雨也没有看,他闭着眼。
“杀人王”雷雨是“江南霹雳堂”三级战力。
是超级战力。
他宽肩,厚背,蜂腰,满脸虬髯。
雷雨上身很壮硕,自腰而下又很瘦小,他总是闭目。
——不养神!
——蓄势!
蓄势是为了杀人,他杀过不少人。
——不,是很多。
他和“杀戮王”雷怖不同,他只杀会武功的人。
雷怖是谁都杀。
雷雨阖着眼,靠着窗枢,再听。
“三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我们和金风细雨楼素来不合,现今戚少商号召江湖各方力量,声势渐盛。把我们压制,然后开始逐步吞并,慢慢吃掉六分半堂。我们确实势同水火,杀了戚少商,他们就群龙无首,可我们就从此捅了马蜂窝,武林各方势力都要与本堂为敌,同时减轻了对他的压力。第二层就是我们杀不了戚少商,反被打垮。对于“有桥集团”来说也是大有好处,蔡相一直是支持我们的。但方小侯爷虽明面上是蔡相的义子,其不然他是代表了宫里的圣上。假如和金风细雨楼火并,两败俱伤,他可以坐收渔翁,将我们一一剪除。第三层意思,要“六分半堂”归顺“有桥集团”,为他所用。”
狄飞惊娓娓道来,雷纯听得很认真。
“要么让我们做炮灰,要么把我们一起铲除,要么让我们做他的狗”说话的是雷雨。
“是”狄飞惊道
“好”雷纯呦呦道,她的声音很细,细的像一条丝线,钻入你的耳朵——痒痒的。
“我们该如何应对”
狄飞惊不假思索的回答:小心做人,大胆做事。
雷纯皓目轻暼,她在等狄飞惊,虽然她很聪明,大概也知道什么意思。
不过还是耐心的要听一听。
“小心做人就是要两边都不得罪,能拖就拖,能躲就躲,能敷衍就敷衍。大胆做事就是不论是谁要吃掉我们,都要反击。打残,打垮,打怕他们。只有用进攻来防守,还要尽可能的让对方先斗起来,杀起来,那么是战是和,主动权都在我们手上,立于不败之地。
雷纯道:如何让金风细雨楼和有桥集团先斗起来?
“就在今晚”
“钓鱼”狄飞惊冷笑道
雷纯朱唇微抿:那饵就是王小石吧?
这是提问,也是回答。
狄飞惊笑的有些狡猾,雷纯笑的有些狡黠。
雷雨没有笑。
在养神。
等着一场腥风血雨。
雷纯道:上茶吧,我们都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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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收皮现在就很渴
口渴难耐。
渴望杀人。
杀唐能,王小石他要活的,相爷吩咐的。
杀张炭,他的局被搅了。
“饭王”搅的。
他是有备而来,他还有后手。
突然不确定后手还能不能得手,因为突然多了一个张炭,多了金风细雨楼,天机的人。
计划被打乱了。
雷无妄走了,饭王还在。
这时张炭说话了:唐公子,你看我们是不是该走了,天色不早了。
唐能没有要求他护送,他自己说的。
“再不走就要失约了,我说过只是护送,不劫人”
唐能捏了捏鼻子,思忖了下说:好吧
“能不能让牛背上的两位坐我带来的轿子,这样会舒服些。他们是我的朋友”
“好朋友”
“好吧”唐能答应的很爽快
然后驾车往孙收皮这里驶来,张炭也让手下人分散两侧,保护马车。让四个弟兄把唐宝牛,方恨少从牛背上卸下来。
唐宝牛苦叹道:没想到我神勇威武天下无敌宇内第一寂寞高手刀枪不入唯我独尊玉面郎君唐宝牛唐巨侠沦落到这般。
方恨少没搭腔,他中了毒,浑身也酸痛难忍,也不愿多贫嘴。
张炭没说话,只笑。
然后跟在马车后。
孙收皮现在脸色很难看,像死了娘,跑了老婆,带了绿帽子那种难看。
唐能要经过时,孙收皮嘴里蹦出一句: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让我瞧一眼车子里的人。就瞧一眼!
“好吧”唐能回道:就一眼。
话音未落,孙收皮就说了声:谢,好了你们走吧。
他当然已经看了,虽然马车离他还有三四丈。
唐能看到孙收皮滑了过来,车套边一顿。
左手掀帘,右手护于胸前。
目光一扫,急撤。
倒溜回去,左手封住面门,右手还是挡在胸口。
迅速的回到原地,立定。
垂手,说话。
整个过程也只有唐能看得比较清楚,他的注意力比谁都集中。
让“搜魂总管”这样靠近他是危险的,但他答应了,就要承担这样的风险。
同样孙收皮也是,没是熊心豹子胆,谁敢靠近唐门的人。
还是唐能
但必须要冒一冒险,他平时一直是小心做人的。
今天他大胆的做了一次事。
结果不好不坏。
张炭没有瞧得太清楚,只感觉帘子颤了颤,他的神被分了一下。
因为唐宝牛放了个屁。
一个响屁,很臭。
至少轿子里的方恨少被熏的七个荤,八个素,还有九块豆腐臭。
他们坐在一顶轿子——只有一顶。
张炭是原本准备给王小石的。
结果。。。。。。
。。。。。。悲剧
一屁。。。。。。
。。。。。。双响
方恨少破口大骂:唐宝牛啊唐宝牛,你是几个月没拉屎了吧?臭得我把去年在三合楼吃的那只烂蒸同州羊羔都要吐出来了,你真的是有辱斯文。
唐宝牛一听也来气道:斯文?你拉倒吧,斯文人不吃饭?斯文人不放屁?人吃五谷杂粮,放屁天经地义,正大光明。
“认识你,算我倒十八辈子血霉了”
“结识我唐巨侠,是你前世休的福分,别不知足了”
“放你葱花麻鸭屁,我方恨少恨不得把你踹到河里喂鱼,喂虾”
“你过分了哦,我是.......“只听“噗”的一声。
唐宝牛又又又又。。。。。。又又又。。。。。。又又。。。。。。又放了个屁,这屁比前面的更响,更刺鼻。
“你还来劲了是吧?没完没了是吧?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屁”
张炭一脸坏笑,笑的脸一会白,一会黑的。
“闹够了没”声音从马车里传来,是王小石
张炭的记忆力好,耳朵也很灵敏,能听声辩位,过耳不忘。
他隐隐可以探知,王小石伤得不轻,毒的更重。唐能显然没有对唐宝牛和方恨少下厉害的毒,虽然他俩行动不便,但思绪,精气神要比王小石好很多。
唐和方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有唐能懒懒散散的伸了个懒腰,嘴里说:你的这两个朋友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的活宝啊!
这话是说给王小石听的,也是说给张炭听的。
车里的王小石没作声。
张炭应了下,也不多说什么,紧跟着马车迅速的经过孙收皮。
车已行远,唐能一行人也离远了,街口的“天机”人马也散了,散得像从来没来过。
只有孙收皮还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他今天很失败,也失落。
不顺时他会发泄,有一次把和他作对的关东“流云寨”的一百八十一条好汉,全部发配充军。在牢城营里饿了这群人五天五夜,然后让他们为了吃口饭逼他们自相残杀,有些气节硬的好汉后来都被挖掉双目扔到荒漠自生自灭。还有一次京城吏部承务郎,黄文恢因为没有帮他,结果被任劳任怨请到刑部大牢“伺候”的不成人形。他的妻女被他掳到自己私宅里奸淫了两天两夜,再被卖到京城的下等娼馆。更有他做五十岁寿宴,来访有位姓张的虞侯酒醉失言,顶撞了孙收皮。第二天就被人活活剐了吊在他家院子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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