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澜江,水色朦胧、月色浩渺。

段氏面色疲惫地推开舱门,微弱的烛光,照亮了昏暗的窄道。

“娘。”

寻声望去,只见女子双十年华,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堕马髻,薄唇不染而绛,鼻翼不勾而挺。

段氏上前两步,摸了摸虞嫤瓷白的手掌。

她这女儿幼时被贼人所掳,沦落风尘,好不容易被寻回,夫君与长子却因兵败下了诏狱。

没了父兄的庇护,这顶好的容颜又被太监觊觎,逼得她不得不用半数家业换柳家帮衬。

“阿嫤,柳家累世簪缨,主脉现如今有六房族人,你妹妹嫁的是二房嫡长子,在族中排行老四。”

段氏对其他几房的事情避重就轻,却特别提及柳家五爷——柳遗直。

“柳遗直此人年少成名,五年前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威名赫赫的银枪将军,最终成了流连花丛的玉面郎君。”

“阿嫤,日后见着他定要绕道而行!”

虞嫤见她双眸含忧笑着应承,只是话说一半,船舱忽然剧烈摇摆,摆放的物件陀螺似的旋转。

“夫人,咱们的船被撞了。”

六七月的天就像是女人的脸,说变就变。

盈盈一握的月色已被乌云遮掩,淅淅沥沥的雨滴,像是断线的玉珠,传来清亮的声响。

对面的船头,出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领头的男子一袭白衣胜雪,狭长的眉眼好似远山,又似春水,微勾的薄唇配上轻挥的折扇,邪魅且贵气。

——端得是风流俊朗,慵懒疏狂!

段氏看到柳遗直时,神色极不自然。

她显然没有想到,背后说人的苦果吞得这么快?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开口。

“柳五爷。”

稀碎的雨滴划过柳遗直头顶的青绢伞,勾起一缕缕晶莹的雨串,坠落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虞嫤透过雨幕不经意地抬眸,却见柳遗直倏地望来。

纵使隔着幂篱,她仍旧能看到他那疏狂且惹眼、风流又不羁的笑意。

段氏捕捉到柳遗直的眸光后,不着痕迹地挡在虞嫤前面。

眼瞅着视线被隔绝,柳遗直这才将目光落到段氏身上,眉目清隽,声音淡沉。

“天暗雾深,这才无意撞到了虞家的船。”

瞧着段氏欲要开口,他倏地挥手制止,眸色比刚才幽深了几分。

“相逢既是有缘,虞夫人便随我一并前往竟陵府吧!”

听到柳遗直相邀的那一瞬,段氏眸中划过浓郁的警惕,第一时间婉言拒绝。

“船只相撞亦是无心之举,便不叨扰柳五爷了。”

“虞夫人宽宥,我柳家却不能不识礼数……况且,一路水匪为患,夫人与令媛终究是女流之辈,恐怕力有不逮。”

柳遗直侃侃而谈的言辞,直戳段氏的心房。

如今的旻朝战火四起,朝廷已经无力对付各地匪患,她们一路走来亦是胆战心惊。

——只是,柳遗直刚才的眼神让她有些不安。

“虞夫人,我那侄媳妇一直苦苦等候,莫要让她忧心才是。”

柳遗直的话精准地捏住了段氏的七寸。

她之所以急匆匆地北上,一是为了避开陈德那个死太监,二则是担心她那莽撞骄纵的次女。

她的父兄下狱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吃苦头。

“娘,若是继续推辞怕是多有不妥。”虞嫤看出段氏的顾虑,压着声音呢喃,“再者说,女儿终归要在柳家借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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