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现在见到的秦木, 是个傀儡。
没?有生命的傀儡。
阳光正好,日头高悬,这个季节本该是温暖明媚的, 云念却觉得好似坠入冰窖之中。
“师姐,别多想。”
垂下的手被人牵住,少年依旧面无?情?绪。
“师弟, 我们可?能想错了。”云念的呼吸微沉, “我们——”
话还未说完, 谢卿礼捏了捏她的手。
云念立马懂了他?的意思。
隔墙有耳。
主殿寂静无?声,门口站着整排身穿盔甲严阵以待的守卫,保护皇帝的阵法也还在。
就算要谈也不该在这里说。
他?牵着她朝流光榭去。
直到回到流光榭,关上了殿门, 谢卿礼布下隔音阵法。
“师姐, 可?以说了。”
云念直接引入正题:“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被引入了误区,傀儡师的目的不是皇帝。”
谢卿礼坐下, 为云念倒了杯茶。
他?温声开口:“为何这般说?”
“我们一开始以为傀儡师的目的是皇帝,为了炼制傀儡取代他?, 却让贵妃白白当了这个替死鬼, 但这些都是皇帝所说,只是他?的片面之词。”
“再者, 皇帝寝殿的阵法是阴转曲环阵, 就算傀儡师有千年修为破阵不成问题, 但也绝不是轻易便突破的,就在他?破阵的功夫,师兄如何会?察觉不到?”
云念说的口干舌燥, 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谢卿礼失笑?,又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师姐慢慢说。”
云念道:“还有, 既然目的是皇帝,为什么要杀修士?昨晚上还好好的,今天秦木便成了傀儡。”
更重要的是。
“我记得在洞穴之中,你与我说过?,这种如真人一般的傀儡与之前抓我的那些残次品不一样,秦木这般精细的傀儡,得用人皮混合泥土,提前捏好模样,融合他?的精.血炼制整整三十天,才能达到这般以假乱真的效果。”
既然需要提前三十天捏好脸,那便说明秦木在三十天前便被选中了。
脑海里思绪繁杂。
系统问她:三十天前秦木应当还在玉虚派,尚未来到琴溪山庄,傀儡师是如何选中他?的?】
云念似乎有了答案。
除非……
是先?选中秦木,才邀请他?来到琴溪山庄。
若这样的话,此事?的性质便完全不一样了。
云念垂眼,视线无?目的地落在掌心中的茶盏,茶水微漾,将她的脸缩小倒映在水面上。
谢卿礼懒散舒展身体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他?问:“师姐,我们可?见过?贵妃的尸身?”
好似平地炸起了惊雷,云念忽地便抬起了头。
少年唇角含笑?,表情?玩味,直勾勾地看着她。
对啊,他?们根本没?有见到过?贵妃的尸身。
那贵妃是死是活,真的死了吗?
你师兄江昭也没?真的见到贵妃尸身,当时在场的只有皇帝和?元奚,随后傀儡师逃窜,赶来的江昭追了出去。】
云念脑海里那团缠着的线忽地便捋顺了。
系统说的对。
他?们四人当中,江昭是当时最先?接触到傀儡师的人,得到的信息要比他?们多。
但就连江昭也没?见过?贵妃的尸身。
贵妃是死是活,怎么死的,死的时候究竟是不是像皇帝说的那般穿着他?的寝衣一击毙命,这些都只是他?们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是他?人想让他?们看到的真相。
但不一定是真正的真相。
云念喃喃道:“皇帝说贵妃因他?而?死,傀儡师的目的是炼制傀儡取代他?,我们也以为傀儡师的目的是皇帝。”
可?现在秦木被替换了,傀儡师起码提前一个月便计划了替换他?。
秦木是皇帝邀请来的。
那皇帝在这之中扮演的,究竟是怎么样的角色?
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
谢卿礼笑?意盈盈,尾调上扬带了些俏皮:“师姐,或许你今晚得晚些睡了。”
云念知道他?想干什么。
她凑近他?,压低声音学他?,轻飘飘的声音带了明显的笑?意。
“师弟,熬个夜吧?”
她凑的很近,眼睛很亮。
谢卿礼滚了滚喉结,捏着茶盏的指尖微蜷,又慢慢伸展开。
“好,师姐。”
***
小径无?光,已经后半夜了,整个琴溪山庄安静沉寂,唯有偶尔几对人马巡逻。
今日的云层厚重,遮住了圆月,光线昏暗看不太清什么。
云念回到流光榭之时,正门刚好经过?一队守卫。
她没?敢走前门,担心被巡夜的守卫瞧见,于?是绕到后墙利落地翻进来。
湖泊正中央的亭阁里坐着两人,正是谢卿礼和?江昭。
云念朝他?们走来,端起桌上的水猛灌了大口。
她微喘着气,擦去额上的汗,扭头看向江昭道:“我按照你给我的名单,前去那些弟子?的房内探查了他?们的经脉,其中有五人是傀儡,没?有脉搏呼吸,其余弟子?尚未被替换。”
桌上摊开了三张麻纸,三人的面前各有一张。
今日江昭和?苏楹从皇帝那里回来后,云念便将自己的猜测告知了他?们。
江昭很聪明,不过?沉思了一瞬,便猜到了些始末。
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在傍晚之时拿过?来了四张名单,四人一人一张,上面写了些弟子?的名单和?住处。
那是江昭潜去皇帝住处寻来的,此次琴溪山庄宴请的弟子?。
他?只挑出了其中一百人。
云念道:“我这张名单上有五人是傀儡。”
谢卿礼言简意赅:“六人。”
江昭瞥了眼自己面前摊开的纸,有的名字被用笔杆圈了起来。
他?压低声线:“四人。”
云念注意到江昭身边的空位,问他?:“苏师姐呢?”
江昭摇摇头:“尚未回来,她那张纸上的弟子?住的稍远些,路上的时间或许长了些。”
夜风吹来,刮动石桌上的三张麻纸,江昭用茶盏压住。
卷起的页边盖住的是一个个名字。
云念呢喃:“这才七十五人,便已经有十五人被替换了,整个琴溪山庄除去普通的贵胄,修士有整整五百人,还只是抽出了这么点?……”
不敢想整个琴溪山庄有多少人被替换了。
江昭道:“这些弟子?无?一例外,都是金丹期。”
虽说来参加的弟子?最低也得是筑基后期,金丹比比皆是,但元婴也不少,为何只有金丹的修士被抓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被替换的弟子?去了哪里呢?
被杀了吗?
琴溪山庄布防严密,元奚已经命人加强防守了,那傀儡师如何能进来的?
“他?一直都在琴溪山庄。”
一直不发生的少年开了口。
是肯定的语气。
谢卿礼微微敛眉,道了一句:“苏师姐早就传了信,但师父一直没?来。”
他?抬头看了眼虚空,“苏师姐的信被拦截了,整个琴溪山庄地底下埋着个杀阵,我们出不去,外人进不来。一旦开启,足以将我们所有人绞为肉泥。”
一语惊起浪涛。
江昭的声线忍不住拔高:“你如何知道?”
云念的手无?意识攥紧。
谢卿礼发现,他?这师姐一紧张便会?蜷起手,好似这样便能给自己安全感?。
他?抬手,将手中握着的剑搁置在了桌面上。
碎荆嗡嗡作响。
“碎荆察觉的。”
谢卿礼一本正经胡诌。
江昭和?云念自是不信。
“听?霜也是名剑,为何听?霜察觉不出杀阵?”
谢卿礼漠然:“可?能是师姐的剑太过?柔和?,就如师姐一般,对这杀阵不甚敏感?。”
云念脸一烫。
这要是别人说,或许会?显得阴阳怪气。
但他?用这张脸说出来却一点?不显假,让人生不起来气。
但江昭气笑?了。
他?指着桌上的剑:“你玩我呢,这柄剑也能感?受到杀阵?”
谢卿礼点?头:“嗯。”
“……你怎么证明?”
“证明不了,不如师兄将琴溪山庄一剑劈平,看看这下面究竟有没?有阵法?”
江昭:“……”
他?绝对是在阴阳怪气。
他?抱胸靠向身后,脸色黑沉骇人:“谢卿礼,我从一开始便觉得你很奇怪,在傀儡师的老巢处,你那一剑几乎堪比我师父扶潭真人了,你倒是说说,你是吃了几个大能才能有这般水平?”
谢卿礼一脸正经:“我不吃人,师兄。”
云念扶额。
江昭又怒了:“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是在问你为何会?有这般修为?”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有着堪比大乘的修为,一剑劈开了整个山坡。
“谢卿礼,你到底是谁?”
他?的话出口,周围陷入诡异的沉默。
云念有些心累,不知为何这又扯到了谢卿礼身上。
她也曾怀疑过?他?的修为,但谢卿礼是原书的男主,书里写的他?就是在取得碎荆后,修为一日千里。
他?是男主,这是他?的光环。
因此云念纵使怀疑,也只能用这些来说服自己。
谢卿礼在江昭的逼迫下,淡然地抿了口茶,随后指了指碎荆:“在剑境中裴前辈说我是个天才,或许是吧。”
江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他?倒是脸不红心不跳。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云念扯了扯他?的衣袖:“现在的重点?不是解决琴溪山庄的事?情?吗,你揪着谢卿礼作甚,师弟不会?害我们啊。”
江昭很想反驳她这句话。
谢卿礼不会?害的是你啊笨头鱼!
不是他?和?苏楹!
谢卿礼看云念和?他?们的眼神区别对待的十分?明显。
奈何自己这小师妹是个木头脑袋。
他?抵着云念的额头将她推远了些。
江昭瞥了眼谢卿礼,少年依旧垂眼抿着茶水,认识这么久以来,似乎就没?见他?慌过?。
“诚如你所说的,这下面有个杀阵,你觉得是傀儡师布下的还是皇帝布下的?”
谢卿礼摇头:“不知。”
他?放下手中的茶,“但不能告诉皇帝我们目前知道的东西。”
云念思索着:“若皇帝与傀儡师有关系,想要杀掉这些修士……人族与宗门交好已经数千年,历代皇帝每十年便会?在琴溪山庄宴请修士们,他?应当知道,若修士们死在琴溪山庄,宗门与皇族势必起冲突,遭殃的不止是皇族,更有那些失去了宗门庇护的普通百姓们。”
不是所有宗门都会?不计较这些,依旧救死扶伤。
皇帝应当知道这对于?他?的威胁不小,他?是疯了才会?这般做吧。
他?要什么有什么,已经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这些年的功绩足以名垂青史,他?做这些总得有个理由。
可?云念他?们找不到理由。
根本想不通是什么能让一个明君做出这般事?情?。
也不知道这些事?情?与他?有关系没?。
皇帝与傀儡师,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江昭站起身:“总之,私下调查。”
他?望向天际,昏暗的看不见一颗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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