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前的八仙桌上摆着肖建波的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非常年轻,大概是他高中毕业时候的照片。

肖妍趴在照片前,盯着照片看,她觉得上面的人是爸爸,又有些不像爸爸。她不太明白家里现在在干嘛呢?黑乎乎的木头大箱子,箱盖压着的大红布,在风中飘摇的白色灵幡,拍着木头大箱子大声哭喊的姑姑,声音尖厉凄惨。还有,始终低着头肩膀抖动的妈妈。

二胖的妈妈冯秀娥把肖妍拉过来,让她跪在棺材前,轻轻地推她:“你这孩子,好歹哭你爸几声啊,他那么疼你......”

肖妍懵懵地看着黑漆的木头箱子,哭不出来,脑子里是空的,像棵树根已经烂掉,枝条逐渐失去水分的柳树,没了给养,只剩下干瘪的柳条在风中凌乱地飞舞。

“这孩子,心咋这么硬!”冯秀娥用手指戳了下肖妍的脑袋。

许绍光挤进来,拽着冯秀娥向灵棚外面走,“你还怀着孕呢,居然跑到灵棚去,不怕冲撞了胎气,毕竟建波这是横死......”

唢呐班子的人去吃席了,喇叭里播放的哀乐在猴子店村上空悲凄的萦绕着。

灵棚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向俊捧着碗坐在肖妍前,“姐,你还没吃东西呢吧,这里面全是好吃的,有鸡肉,排骨,我妈还给我拌了饭。我吃了,特别香,你也赶紧吃。”

看见饭菜,肖妍才觉得肚子“咕噜咕噜”的,饿。

“没有筷子,怎么吃?”

向俊用手抓了块排骨放进嘴里,“我去厨房给你拿筷子!”

坐在灶台前的郭秀美一把抓住向俊,“儿子,妈给你弄的肉碗呢?”

“送给我姐吃呢!”向俊挣脱开,抓起筷子向外跑去。

“傻儿子,还真向着姑表姐。”

黄昏。

在呜呜咽咽的唢呐声中,肖建波的棺材由村里八个壮汉抬着,向挖好的坟坑出发。

女人的哭声随着棺材远去逐渐停息。

“秀美,快过来搭把手,你姐又过去了!”张素琴哭着喊道,向东芳倒下去的同时,把六十岁的老母亲压在身下。

“哎呀!”

身边的两位村里妇女赶紧过去。

肖妍头上箍着白布,两端垂到她脚踝处,她怀里抱着爸爸的照片,跟着吹唢呐队伍慢慢走着。

郭文志与向阳面色凝重一边一个搀着肖妍的胳膊。

“妍妍舅舅,你就跟着走吧!”郭文志瞅瞅向阳的瘸腿,劝他不用弓着腰搀扶肖妍。

深一脚浅一脚的看着都累,加上他的身高需要弯腰才能搀上肖妍的胳膊。

“没事!”向阳对郭文志说道,擦擦脸上的汗,他靠近肖妍,小声说,“妍妍,舅舅会一直陪着你...”

肖妍点头,她一路上都在努力想着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爸爸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看不见爸爸出现。

“落棺!”

随着候树峰高诵,棺材缓缓放进土坑,铁锨扬起的土纷纷打在棺盖上。

“爸爸......爸爸!”肖妍哭喊着扑向土坑,她是突然一下子醒悟过来,她的爸爸就在黑色的木箱子里,正要被土掩埋。

向阳眼圈红了,抱住肖妍,不让她跳下去,“妍妍,让你爸爸安心地走吧,好孩子!”

丧事完毕。

向东芳半躺在床上,肖妍趴在妈妈的身边,哭累的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我要留下来陪着你姐姐,至少这一个月我不会走的。”张素琴开口,她看着向阳,其实话是说给郭秀美听得。

“既然张大姨留下,我就先回家,这些天,家里不知乱成啥样了!”肖建芬赶紧接话。

“嗯,妍妍姑姑,我在这,你放心。”张素琴转脸看向郭文志,“妍妍姑父,就是过段日子,等到农忙的时候,得麻烦你来帮忙!”

“大姨,这个不劳您叮嘱,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哥在不在,我们都是亲戚。”郭文志表态。

“妈,我也在这待几天!”向阳说。

“奶奶,我也不走,和我姐一起玩。”向俊惦记着和肖妍玩的事。

“向阳,你回去上班,不能耽误工作。”张素琴对儿子说。

郭秀美扯过儿子,话是对白阳说的,“就是,你不上班,哪来的工资。再说了,妈要在这待这么久,家里怎么办?谁带向俊?”

“我就陪我姐待几天,扣点工资了,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向阳用话堵住郭秀美。

“你自己也不看看,就你这样子,若不是当初看你有个铁饭碗,我会嫁给你?你可倒好,从安排工作是个邮递员,多少年过去了,依然是干个这。还什么自卫反击战英雄,我看狗熊差不多,窝囊废...”

“够了!”张素琴拍拍桌子,肖妍一激灵睁开眼,看向姥姥。

向东芳挣扎着起身,“妈,向阳,我自己带妍妍能行,不用谁陪。”

张素琴继续道,“向阳,你回去上班,向俊留着,我带着。”她看向郭秀美,“你自己一个人回去,总能做饭喂饱自己,也不耽误你天天去打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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