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个笑话, 说出了命案, 第一个到场的是保险公司理赔员。因为他们要确定要不要赔钱, 第二个到场的是新闻记者, 因为他们要赚钱。第三个才是警察,那是他们的日常工作,干与不干都是工作量。

现在许多人都认为导致电脑黑屏的病毒是从牡丹厂的游戏里传过来的, 这些单位都是牡丹厂的合作伙伴, 不是上游就是下游, 还有客户,都是得罪不起的。

于是在研发杀毒软件的同时, 安夏也决定找出到底是谁, 到底是什么渠道,传播的这个病毒。

孙志这边卖出去的游戏,都是直接从母盘上拷下来的, 不存在病毒感染。

问题定位在销售部,销售部的样品软盘到处插, 大家只能拼命回忆,到底是哪个时间开始出现的第一例病毒。

包括去了什么地方,跟什么单位有了接触。

安夏简直把上辈子做疫情流调程序相关设计的那点能力全都用在了调查电脑病毒上。

最终, 0号感染计算机找到了,居然就是本地的一家大型进出口公司。

他们对面料有自己独特的要求,于是销售员为了省事,就直接把他们的要求拷贝进了自己带去的软盘里。

除了这一台电脑, 其他地方的软盘都是只读不写入。

该单位领导坚决不认为是他们的电脑里有问题, 因为在之前, 他们的电脑从来没有过毛病。

“你们不要自己出了问题, 就把错误都推到我们头上,这个黑锅,我们不背。”

安夏也不跟他犟,只是借口免费帮助他们做个计算机防护程序,把几个研发小组成员送过去。

经过测试,他们的电脑里,确实早就已经存在了黑屏病毒。

入侵时间甚至比服务员游戏开发的时间还要早。

领导的脸色顿时就变了:“那我们怎么没有黑屏?不要血口喷人啊!”

“因为时间。”一位组员说。

这个单位的人只会勉强用个软件,根本就不关心其他,他们的主板时间都是错的,压根没人看没人调。

反倒将错就错,始终没有到病毒应该被触发的时间。

“是谁干的!”领导看着病毒的导入时间,实在也没有理由死扛下去了。

是现在电脑操作员的男朋友干的,他是一个计算机的大学生,闲着无聊,就仿照黑色星期五和耶路撒冷病毒也做了一个。

他搞趴了学校的计算机后,分外的得意,又搞趴了几个,到了女朋友单位这边,却铩羽。

他想弄明白为什么,但是女朋友单位门禁严,不让一般人随便进入。

于是,这家公司的电脑就好像无症状带菌者一样,一直默默潜伏。

直到牡丹厂的销售把软盘插进了他们的电脑,把计算机病毒散播到其他主板时间正确的电脑里。

这才引起了大骚乱。

“你做了病毒,有做杀毒软件吗?”

“没有……”他就是想炫耀自己很厉害,并没有想过后果。

安夏对他说:“你现在已经造成了严重后果,有几十个单位提出索赔,每家要赔一万块,赔不出来就坐牢。”

把这个年轻人吓得够呛,几十万,他现在连几十块都没有。

他家把他供上大学不容易,他做病毒也是脑子一热,根本没想别的。

此时被安夏一说,才知道竟然会这么严重。

坐牢是吓唬,毕竟这会儿连攻击计算机的相关罪名都没有。

索赔还是很有希望的,电脑趴窝导致几家公司的许多工作无法正常进行。

拖得时间越久,损失就越大。

这家进出口公司不得不发表声明,承认电脑病毒……

是从他们单位传出来的,与牡丹厂无关,他们也是受害者。

牡丹厂的销售们得知此消息,欢欣鼓舞,这下不用到处受人白眼,都不敢把软盘拿出来。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方便的电子办公,重回拿着纸制宣传册和布料样板的日子,那可真难受啊。

现在终于还他们一个清白了。

负责软件开发的研发小组开始愁了。

他们都是抱着雄心壮志来的,不管是想赚一笔外快的,还是想让自己的履历好看的,都一心想要搞出个成品。

“安厂长,咱们这个小组,要解散吗?”小组长惴惴不安地问道。

这么多人,不说安夏之前答应他们的补助。就算是去食堂吃饭,每天也是一笔开支啊。

可是当初热热闹闹,雄心壮志的走。

现在啥都没搞出来就回去。

同学们问起来,也怪郁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无能,做不出东西,被赶走了呢。

安夏让他们继续安心工作,难得能把这么多厉害的大学生凑在一起,本着来都来的精神,还是把防护和杀毒软件做一个出来。反正现在不用,以后也有机会用的上。

现在还没联网,一旦联网,连软盘都不用,人在家中坐,毒从网线来。

制造病毒的始作俑者也就这样成为研发小组的一员。

安夏把明光文具厂更名为明光现代化办公用品有限公司,并增加销售计算机软硬件产品。

这样就算将来财务分类账把软件与文具划分开,也可以方便开票。

团队一大,就什么人都有。

特别是搞软件的,现在软件规模不大,像阿君,一个人一间房一台电脑,就能单枪匹马做出来。

搞病毒的,也能自己写写,就能拿出一个成品。

开发小组里一个个的都是人精,其中还有好几个是他们老家的省、市高考状元。

当年进大学的时候是披红挂彩送到车站的。

还有老师的宠儿,全宿舍小组作业的希望等等……

个人能力过于强大,又习惯了单打独斗。

结果就是一开始合作,就互相看不顺眼,互相不服。

其实很多代码的写法都是殊途同归,没有特别的高下之分。

他们一定得争出个胜负。

陈勇对此评价:“一山不容二虎。”

龚伟刚想接「除非一公和一母。」结果就看到,有女生也在大声争辩,说自己的逻辑才是最好的。

他又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两人试图安抚研发小组的情绪,让他们尽快做出成果,而不是争谁对谁错。

精英们压根没有停火的意思,他们知道安夏才是厂子里说话最有用的。

于是他们找到安夏,要求安夏在他们之中选边站队。

要是安夏站在对家那边,另一边就会马上离开,以示他们不与虫豸为伍。

安夏看宫斗剧的时候,觉得两个宠妃打架,逼皇帝选边,还挺好玩的。

等轮到自己,就一点都不好玩了,两边她都不想失去。

“开发大型软件,一个人根本就来不及,你们将来要是毕业了,正式工作,也要这样吗?”

有人不服气:“一个人也可以,比尔盖茨就是在家里的车库一个人成立了微软。”

“对,苹果公司也是。”

他们坚信,那些科技大佬能一个人在车库里成立公司,区区软件,有什么不能一个人做的。

安夏摇头:被鸡汤文忽悠瘸的。

“他们是什么时候成立的,七十年代,那个时候家用电脑都是新东西,用的软件都很简单,而且也确实不着急。

现在距离微软成立都过了十三年了。十三年啊,刚生下来的孩子都会做因式分解了。计算机的发展早就日新月异,你跟他们比?”

安夏看着他们,见他们还是一副不服的模样。

她说:“不信?不信的话,你们能在一周之内,把杀毒软件做出来吗?现在那么多台电脑都等着用呢。”

俗话说,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

两边还真的较着劲,拼着把杀毒软件做出来了,而且时间相近。

甚至两人进安夏办公室的门都是同时。

但是,当安夏检查他们劳动成果的时候,问题就来了。

“你们这个杀毒软件,只针对黑屏病毒一个?”安夏问道。

两人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不然呢,不就是黑屏病毒吗?又没说要做其他的。

其中一个骄傲地应声:“嗯!我做的程序,从发现到完全清除,只需要几十秒。”

安夏问:“如果是黑屏病毒的变种呢?是要再重做一次吗?”

“变种?”他们知道黑屏病毒就是黑色星期五的变种。

但是在互相比着做杀毒软件的时候,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想,就想着快,无论如何也要比对方快!

安夏问:“再变种,再做?中间的开发时间、带来的损失和影响,会有多大?而且,说起来还是同款母病毒,又不是新东西。”

“呃,可是,要做出针对所有内存驻留型病毒的查杀软件,一个星期根本就不够啊。”另一个人呐呐地说。

安夏点点头:“我知道不够啊,所以才跟你们说,要合作啊。难道你们的思路与理念之争,已经完全是美苏之间那种完全无法调和的矛盾了吗?”

那肯定不可能,再怎么也不至于闹到那个份上。

“要不,你们再试试合作?”安夏问道。

事实已经证明,单打独斗没有结果,两只好斗的公鸡,终于和解。

百花盛放的时候,龚书记终于荣升至部委里,陈厂长调任书记一职,另一位工作多年的老同志升任厂长。

龚书记在部委里是个新人,迫不及待拿出成绩,生怕别人小瞧了他。

第一次会议,他准备了很多材料,大谈特谈九厂是怎么在肖部长的支持下,开展信息化工作流程管理,以及他们拿到的成果。

在他的报告中,牡丹厂已经利用机械臂和全自动控制织布机统治全厂了。

还各种打脸外国人,在国际上扬名。

还培养了大批优秀的技术型人才,成为各大高校自动控制、机械,还有计算机高材生争先恐后加入的高科技人才培育基地。

工人更是不仅全面实现温饱,直接奔小康去了。

说他全是吹的,也不算。

就是吹得稍微大了一点,从他的报告里看,牡丹厂简直就是梦中才会有的水平。

肖部长当初拨款给九厂买计算机的时候,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这次的改革会不会成功。

他去过几次牡丹厂,发现确实超出他的预期。

后面他的工作忙,就没有再去,龚书记报告里说的那个梦幻场景。

虽然听起来很不真实,但是经过了前几次的洗礼,他已经产生了这种印象:“虽然听起来很离奇,但如果是牡丹厂的话,也很正常。”

而且,牡丹厂是由九厂全资投产,到全面脱钩。

不仅没有跌下去,反而产能飞起,质量也有目共睹。

这必须得立为成功的转型榜样啊。

肖部长让龚书记整理一份牡丹厂生产经营的报告,让所有下属单位学习。

领导发话,还有什么不能的,龚书记在那份报告里,把牡丹厂的经营状况吹上了天。

龚书记年纪虽然很大,但在部委里算小字辈。

各位常年看报告的领导们的眼睛很毒。

对于那些一看就是闭眼吹的文字修饰部分直接略过。

他们精确地聚焦于「全自动程序」上面,办公室里就开起了小会:“谁还没见过全自动设备似的,能吹成这样?”

“新来的人想吹牛,不是不能理解。就怕太得意,牛皮吹破了。”

“虽然牡丹厂离咱们有段距离,但又不是够不着的地方,去一趟不就知道了么。”

龚书记这次调进来,就有别人的亲信跳龙门失败,有心在背后捅他一刀的人不少。

最好的办法,就是证明他立下的经验典型是假的,是立不住的,是跟亩产万斤一样是放卫星用的大笑话。

于是,牡丹厂就这么莫名的迎来了部委里来的学习考察团。

考察团里除了有老领导,还有新调到部里的龚书记和陆雪。

陆雪年纪轻轻,没有后台,调进去坐的位置,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像他这样的低职位年轻人有不少。

除了有未婚女儿、孙女的领导想给他介绍对象之外,其他人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不关心他到底做过些什么。

之所以他会出现在考察团里,是因为大家知道他被调上来的原因是技术过硬,而且他原来是灯泡厂的人,跟纺织行业一点关系都没有,不需要给龚书记面子。

等到了牡丹厂,他可以提供技术支持,当众告诉大家,那些全自动设备也没什么了不起,根本不可能达到龚书记硬吹出来的那个水平。

安夏看见人群里有陆雪,眼睛弯弯,想跟他打招呼。但是一堆领导正在跟她说话,他们环顾四周,指指点点,安夏也没有时间专门跟陆雪说话,便以尊敬和礼貌的态度,将各位领导领到会议室。

在这里,各位领导看了牡丹厂的一些书面资料,操作手册、培训资料、日常行为规范和考核文档。

又看了销售报表。

他们发现龚书记虽然在一些地方吹牛,但是吹的都是意识形态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说什么众志成城,加班加点,确实没错。

产量、销量,还有几个国外客户,居然跟牡丹厂自己登记的报表数据一模一样。

考察团里有一位名叫吕方的领导,他正经的老一批大学生,留过学,工作态度非常严谨,最恨弄虚作假。

他在来之前,认真的研究过牡丹厂进口的全自动纺织机,那是有牌子有型号的设备,想要找到对应的说明书不是什么难事。

根据他的测算,用那套设备,牡丹厂根本不可能达成龚书记报告里写的产量。

现在他看到牡丹厂里的生产报告和销售报告,对上面的数字不屑一顾。

假的,肯定是假的。

谁不知道牡丹厂是九厂分出来的。

谁不知道牡丹厂的三个领导有两个是九厂领导的儿子,另外一个刚毕业没后台的小姑娘就是用来点缀凑数的。

所以,应该是一开始就有预谋的做好了全套的准备,就等着有那种下来走走过场的考察团来。

吕方他把报表合上:“行了,这些数字,咱们在小龚那边也看到不少了,去车间看看吧。”

一般领导去车间,就是这么「哗……」像大海起浪一样的,冲过去就冲过去了。

吕方在那台全自动纺织机组前停下了。

他竟然摘下手表,开始计时。

其他人召呼他往前走,他告诉众人,他要看看这台设备的产量到底有多少。

报表上的数字可能是假的,就连肉眼可见的成品也可能是假的。

为了应付检查,有些厂会把同一批成品悄悄搬动,看起来好像都是那一……

台设备里生产的。

或者是把其他地方生产出来的布料堆在一起,把三四台机组生产出来的东西放在一起,说是一台机子出的,这种事不是没见过。

那些稻子上能滚鸡蛋,能坐小孩的「亩产万斤」的照片就是这么拍的。

这下本来已经走开的其他人也围了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五分钟后,突然系统自动报警停机。然后又自动调整上层经线的拉力,巡线工人就看了一眼,检查了一下,就按下开关,设备继续生产。

十分钟过去,吕方放下手表,他服了,这套设备的生产效率确实非常高,他专门绕到后面去看了一眼设备上的铭牌。

没错,品牌和型号一样,但是生出效率跟他看到的设备说明书上的数据完全不一样。

他问带队的安夏:“你们对这个设备做过什么调整吗?”

“有的,如果光有这套全自动纺织机的话,生产效率提升的有限,花了国家那么多外汇把它买进来,我们也希望能让它发挥超出预期的效果。”

安夏介绍了车间里一系列的配套设备:自动配棉程序、自动精梳棉、机械臂对常规流程的缩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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