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历2133年8月26日。

白榆瞥了眼墙上显示器的时间,面上无波无澜。

今天是个值得被终身铭记的日子。

“喂,老板……白老板,你快想想办法啊!”耳边传来崩溃而压抑的哭声,“我不想吃牢饭啊!”

哭的呜呜作响的是白榆的朋友,同时也是她唯一的员工,艾丽,一个刚刚年满十六岁的女性beta。

此刻,她满身狼狈,暗淡无光的金发混着尘土一绺一绺地粘在一起。她耳朵上原来还有两排耳钉,被警卫军以“搜查违禁物品”为由摘走了,其实只是怕她随身夹带信号器。最后她还被搜走一件镶满铆钉的黑色皮夹克——不过这情有可原,脱掉夹克之前她简直像只银色的刺猬,警卫军也不想被随便扎手,只能没收她的衣服。

艾丽长着一张漂亮的脸,审美也略显骚包。照她的话来说,他们生活的g星就是一个大垃圾桶,但就算住在垃圾桶里,也要个做卖相好看的垃圾。

但她现在非常后悔。她不知道自己今天会被逮进局子里,而那件非主流夹克让她看起来很像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刺头”——她并不希望警卫把她当成个刺头看待。在这种地方,刺头往往没有好下场。

还好,那件轻浮又搞笑的夹克似乎起了正面效果,警卫军们凭借第一印象判断她顶多能犯些盗窃、诈骗之类“无关痛痒”的小罪,于是主张把她关在“浅牢”里。

“浅牢”,一般是罪行较轻、危险程度也低的囚犯呆的地方。与之相对的,地下还有不见天日的“深牢”,用来关押一些真正的危险分子。

看守“浅牢”的警卫军审讯手段比较温和。运气好的话,还可以通过贿赂审讯官提前脱罪。

现在艾丽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她想让白榆出钱,把她们俩赎出去。

“老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艾丽焦急地劝慰已经魂飞天外的白榆,“虽然咱们的维修站倒了,但有你的手艺在,我们何愁赚不来钱?先赶紧出这个鬼地方才是真的。如果我们真的被判个几年——呜哇,鬼知道他们会给我们判几年——那就什么都完蛋了!”

白榆没有搭理她。

她抬起眼,又看了眼墙上的显示器。

星海历2133年8月26日。

这是她正式开启创业的第一天,也是她呕心沥血建设出的维修站倒塌的一天。

在此之前,白榆还一直相信,人的倒霉应该是有限度的。

比如,她莫名其妙地在帝国的垃圾星g星醒来,当时她的身体只有六岁——没有父母,没有监护人,只能自食其力,偏偏g星还是个地狱——它偏僻、荒芜,作为流放区存在,许多犯了事的罪民被流放到这里。贫困的经济,险恶的气候环境,还有一群游走在律法之外的暴徒……整个帝国都很难找到比这里更糟糕的出生点了。

她斗过试图拐卖她的人贩子,反杀过想收割她器官的流浪者,也试过和强收保护费的黑暗势力成员斡旋……以白榆成年人的心智,也好几次差点没活下来。

这些经历听起来紧张刺激,但在g星都是小打小闹。

她一直倒霉,没遇见什么好人,但她遇见了艾丽,她们彼此支撑着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在白榆想办法搞定自己的基础教育之后,她重拾上辈子的旧业,从混混转型做技术人员,她的生活就好了起来。

她就住在废弃的垃圾场附近,研究各种科技产物,疯狂磨练自己的技术,平时除了帮别人修东西,还搞搞废品回收后重新改造、二次贩售那一套,薄利多销,攒够了开一家维修站的钱。

虽然她年纪小,但口碑不错,一直不愁生意。按照她的计算,维修站建成后一年内就能回本,两年就能赚回翻倍利润。

然而……“白记维修站”在开业的第一天就被轰塌了。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皆有征兆——

前一晚,g星上空间歇性地划过许多飞行器。那些飞行器是边陲星很少见的高新型号,速度极快,飞行的时候也不会产生什么噪音,就像几道流光,无声地消失在夜空中。

随后不久,整个g星都变得“热闹”起来。

等天亮的时候,混乱已经几近平息。大家都以为没事了。

在g星这样的地方,胆小的家伙是活不下去的。白榆也和大家一样,自诩是个尘埃般的小人物,这种规模的乱象与她无关。

于是在26号这天,她起了个大早,挂上“开业店庆,全场九折”的牌子,宣布“白记维修站”从今天起正式开业。

围观的吃瓜群众献上稀稀拉拉的掌声。

就在这时,上空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呼啸,白榆感应危险的第六感疯狂炸响。她直接窜出原地,抬起头,就看见一架飞行器曳着黑色尾烟从她头顶掠过,身后还有两束闪动的白色光线——

是粒子射线炮。

射线精准命中在那艘摇摆的飞行器。

狂风卷起铺天盖地的灰色尘埃,在空中拉起一层灰色的帷幕。听说维修站新开业来看热闹的拾荒者和小混混们尖叫四散。焦黑冒烟的残骸不断落下,所有人手忙脚乱地跳来跳去,像是一群逃避雨滴的蚂蚁。

白榆身处混乱的人群里,心里暗骂一声,她的开业第一天算是被毁得彻底。

谁知下一刻,那艘飞行器的主体、也是最大的一片残骸,突然像个秤砣似的掉下来——

哐啷一声。

她的维修站被砸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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