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土路崎岖
下午四点踏上了村里的水泥道路,现在搞新农村建设,村村都修了水泥路,过去的土路剩在了田埂和家院门前的场地。
我的记忆是,小时候,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前,乡间都是土路,不知从哪年哪月开始,是哪个先人勇敢地踏出了第一步,走向了田野,走向了土坯房,走出去看世界,家乡便有了羊肠小道,接着有了马车道,有了拖拉机,开阔平整一下,又有了车道,在大地上画了线条,刻下了痕迹,留下了足迹,走出了生机,活跃了生活。
在我的记忆中,家乡路是土的、崎岖的,晴天一路尘土,雨天一路泥泞,人们说农民务农修地球,走的是土路,刨的是土地,说的是土话,干的是农活,的确如此,几百年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进进出出,土里去,雨里来,风里走,辛勤劳作,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人,开拓了一片又一片土地,传唱了一个又一个故事,路在增多,路在拓展,路在延伸,黄土地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土路的扩大就是农村文明进步的标尺。
我上小学时,家门前有一条小道,沿着村庄向东南方向之字形延伸到学校,两公里长的土路凹凸不平,我们一群同龄的孩子,三五成群,结伴去上学,晴天尘土飞扬,一天几个来回,身上蒙上一层灰,到了学校,回到家里,要么用手拍打几下,或者用笤帚巴子打几下,才能干净落座。下雨天,一路泥泞,穿鞋走不了几步,鞋被泥糊得不成样子,若有毛驴车、拖拉机、牲口走过,便会压下深深地车辙坑或小坑洼,积着水和泥,稍不留意,脚蹬下去,要么摔跤,要么鞋子陷在里面拔不出来。吃过几次亏,着过几次道,小孩子们都学精明啦,挽起裤腿,提着鞋,光着脚丫子趟路,一路下来,有人摔过,或有人腿脚上的泥点扬起来溅在身上,像个泥猴,就是在这样的路上,走过小学,高中,还趟出几个大学生。村里飞出了几个泥腿子,变成了凤凰。
走在这些土路上的,更多的是村人乡亲,冬天,他们起五更,背个筐捡粪拾柴,打水挑水,天亮推着架子车,运粪平地,嘴里哈着白气,车上结着白霜,连着下雪的土路,一片白气霜雪,春天,耕牛遍地走,人们跟着牛尾巴,平田插秧,播散希望,田有多远,路就有多远,路越长,希望跟着延伸,夏天,沃野一片翠绿,路与阡陌田地连接,如蜘蛛网盘结在希望的田野上,粘着庄稼,连着水系,秋天,村人人拉肩挑,牛驮车载,带着丰收的喜悦,土路承载着收获,运载着成果,装载着冬藏,路上压下了深深的土坑,村人弯下了腰背,路也深沉,厚重。
路是人走出来的,人也是靠路走出去的。入夏,我们赶着牲口,走向阡陌沟渠田埂,唱着歌谣,挥响牧鞭,一天又一天喂肥了牛羊,壮实了驴骡,走街串巷的货郎挑着担儿,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为小媳妇送来了针线,为学生送来了铅笔本子,在乡间的田头送来了冰棒,村人沿着路插秧,收获,拉着车交公粮,沿着乡间小道走向集市,交换点农副产品,带回来猪仔、小鸡、又把希望寄托。
小土路上,最喜庆的莫过于相亲嫁娶,打扮漂亮的大姑娘,坐在自行车后架上,由家人陪着,三五个自行车蹚着滚滚的尘土,由外边进入我们村,人们会放下手中的活计驻足观望,沾亲带故的会回去帮衬,我们小孩结队去看热闹。当然最热闹和稀奇的是第一辆拖拉机开进村,第一辆汽车进了庄,第一个大官坐着小轿车来视察,热闹、议论犹如车后那长长的尘土,悠远,波澜,久经不息,它扬起了希望,张开了翅膀,鼓励着一批又一批人走出土路去求学,创业。
土路是艰辛的,厚重的,充满传奇和故事的,土路是几百年村人踩出来的,趟出来的,修出来的,带着先人的汗水。多少代人,都在路上,永不止息,走出去的,记忆里忘不了那路的支撑,成功的脚步,亲人的足迹,乡党的印痕,走不出去的,一年四季的劳作,一天天进进出出,还在走,还在转,路还是那个路,田还是那个田,你是我的起点,也是我的终点。
土路也是乡人的归宿,一生在路上,从小走到大,走到老,死后,在一阵阵哀叹的唢呐声中,从村中的土路送往北边的后山,长眠在路的尽头。如今,乡村的大道已被宽敞笔直的柏油路、水泥路取代,但是在它下边的还是永久的土路做基础,乡村的小路通往田间的阡陌小路仍然存在着。
1979年9月的一个清晨,17岁的我第1次走出农村,到省城去上大学。走出农门,我的心情是激动的,家里人的心情是欣喜的,村里好多人是很羡慕的。
我有上挎着刘木匠给我做的一个精致的木箱,实际上穿着二叔脱下来送给我的军装,脚上穿着母亲精心制作的一双蓝布鞋,很精神的走出村子,我茫然回头看一眼来路,土路曲折蜿蜒在无边的稻田里,尘土上有我的印,我父母已经回家了,但是四眼狗还追着我不愿离去,快到火车站了,我狠心把它赶走。
火车悠长的汽笛声音来了,乡村路远了,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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