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瘦的月亮到底圆了,日子一晃便到五月十五。
别过廖妈妈等一众丫头婆子,絮儿由孟管家领着前往别院。虽说眼看就要自由,心却惶然不安。
集美也不安。小厮们跟在后头运行李,她走在一旁盯梢。防止有人动手脚,顺走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
前两次来都是夜里,别院景致看不真切,今番太阳底下细看更荒凉了。
满园荒烟,杂草丛生,藤蔓爬满院墙,连正屋墙壁也未能幸免。
园中有个小荷塘,荷花全死了。
塘边全是腐败植物,水面布满水蜘蛛,人一走近,铺天盖地飞起,搅得头皮发麻。
“王妃,到了。”孟管家往正屋一指,笑着停下脚步。“前面就是王爷的住所。来前王爷特别嘱咐,王妃在屋里伺候,集美姑娘只能在偏房。”
听得絮儿心中暗骂,要死的人还唧唧歪歪提这么多条件。面上却端的恭敬有礼,“知道了,多谢孟管家。”
孟管家嘱咐跟来的小厮搬抬行李,絮儿趁机在院内东瞧西看。专门看哪里的墙塌了,哪里有地缝,哪里有狗洞。为逃离王府仔细侦察。
可惜别院只是看着破,处处修得牢靠仔细。
正有些灰心,猛然发现已经走了很远,没听见集美的声音。转头看去不见集美人影,只剩满园花草随风簌簌乱摇。
“集美?”絮儿小声唤道,却无人回应。
“集、集美?”还是无人回应。当即吓得她眼泪滚出,生怕窜出个妖魔鬼怪抓了她去。
正要大喊,忽见水边草丛滚动,吓得她连忙爬到旁边老槐树上。却见水塘边“噌”地站起一个人,“小姐!有田鸡!”
集美手里抓着一只小青蛙,正嘻嘻笑着。“等会儿做干锅田鸡吃,好不好?上次你说的什么牛蛙,我问了厨房,咱们这儿没有。”
絮儿一时感动得紧,自己随口说的菜集美居然记在心上。穿越过来这些日子,如果没有集美相伴早疯了。
她从树上跳下,见那青蛙表皮粗粗的,绿中带黑斑,有些害怕,“放了吧,上天有好生之德,咱们少作些孽。”
集美悻悻地放走青蛙,纳闷不已。小姐昨天还吃了两块鸡胸呢,这会儿怎么开始普度众生了?田鸡和鸡,真是同鸡不同命呐。
待回房,集美在偏房归置物件,絮儿佯装大家闺秀的样子走到屋内,款款坐到那张她翻过的罗汉榻。
左摸摸,右摸摸,横竖不对劲。有重回犯罪现场认罪的尴尬。
环视屋子,一应陈设简单朴素,丝毫想不到这里住着一位王爷。
榻对面是一套太师桌椅,两旁分设高几。上头各摆一只冰裂纹梅瓶,因无人料理并未插花,落着厚厚的灰。
碧纱橱隔出内外两间,里头靠窗位置放着张书案,靠墙的多宝阁则摆满书画,最里是几个箱笼斗柜与一张雕花架子床。
絮儿探着脑袋往里瞧,架子床撒着纱帐,不闻人声。她轻步走去,凑耳朵到床边细听,想知道李辞在不在喘气。
馥郁的茉莉花头油香气袭来,里头传来个喷嚏声,接着是连绵不断的咳。
絮儿心道不好,他该不会阳了?转念一想不对,古代没那病毒。
她在床边嗅来嗅去,不觉眉心皱紧。齐王李辞缠绵病榻的人,浑身上下居然没有一丝恶臭,反倒有淡淡沉香与皂角香。
奇怪,奇怪,谁给他擦洗换洗呢?
是廖妈妈?
那她老人家真是遭罪,难怪经常讨要赏钱。
是那个嘴臭小厮?
极有可能。仗着和王爷关系亲近才那般嚣张。
“闻够没有?”
絮儿思绪神游之际,纱帐后冷不丁荡出个虚弱的声音。
当即臊得她满脸通红,退开半步福身,“方才无状,请王爷恕罪。”
里头的人又不说话了。
絮儿不知道哪里得罪他,只好装得更为乖巧,“王爷息怒,妾身往后不敢擅自闻王爷了。”
沉默良久,纱帐那头传来李辞突兀的一声浅笑,如同春节时没燃尽的爆竹突兀起动静,吓得絮儿猛一激灵。
笑什么笑,有病!
絮儿暗骂一句,拔腿欲找集美,却听纱帐内李辞轻声启口,“诗画双绝温柔娴静的白小姐,是你?”
絮儿转身翻个白眼,“如假包换。”
“噢,原来可以换。”李辞冷声道。
絮儿提裙挨到床边,“我就是白小姐,王爷不喜欢休了便是。”
隔着纱帘,李辞见她粉腮微鼓,怒目圆睁,两片檀色薄唇暗暗开阖,应该在咒他。
也不难猜,那张脸只差把“李辞去死”写在上头。
他见识太多诡计多端的女人,突然来个直来直去的女人,是有些新鲜。
那副染霜的嗓子蓦地添入些逗趣味道,“听起来你很想被休。”
“没错。”絮儿眯眼往黑洞洞的纱帐看,想用圆溜溜的眼珠子,瞪死他。
热辣的眼神投来,岂会感受不到。
李辞略偏脑袋看去,花窗射来的晴光映出她的单薄轮廓。夏纱轻薄,她修长的四肢笼在里头格外婀娜。
君子非礼勿视,他别过眼盯着帐顶,“好,那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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