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海下面究竟藏着什么,是什么模样,大概每个人都曾经表示过好奇,至今市面上仍然流转着许多书籍,围绕着溺海展开各种千奇百怪的想象。

好奇归好奇。

温禾安从未想过,自己真有切实领会的一天。

海水呈深黑色,宛若浓墨汁,她没入水面之后,水灵罩上柔美的湛蓝色泽就是唯一的光源,勉强能照亮周身一两米的距离。

下来之后,她浮在水层中等了等,发现确实和自己设想的一样,没有任何东西冲过来攻击,海面下的存在显然对一个没有灵力修为的人兴致缺缺,不屑出手。

她眨眨眼睛,还没有将那股劲松下去,就察觉到了溺海和别处不一样的点。

水灵罩将海水都隔开了,她飘在海水里,和飘在天上是一个感觉,但这地方太冷了。

归墟正值隆冬,天寒地冻,海水冰冷再正常不过,可水灵罩有保暖的效用,自从陆屿然给她丢了这个圈之后,她连风都觉得是暖的,恍若春至。

可以想象溺海中的温度低到怎样恐怖的程度了。

温禾安大概知道为什么没东西对自己感兴趣了,如果现在下海的真的只是个凡人,根本不用等它们出手,她就算不淹死,也会冷死。

她警惕地往四周扫了扫,周围幽静又空旷,静谧到有种不正常的诡异感,海面下所有应该出现的生物通通没有,鱼群,珊瑚,海草全无踪影,那种感觉像是,这块地方已经有主,并且被清扫过一遍。

温禾安在原地转了两圈,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

为了看得更清楚,她飘近了点。

那里飘着一颗硕大的海草,枝繁叶茂,身躯随着海水起伏而舒展时,视觉冲击很强,如果它是正常海草的颜色,那么看上去会更像一颗柔韧蓬松的绿色云团,可它是黑色,所以一眼看上去,是一大团糅杂的头发。

数量多得能轻易绞杀一个人。

看到本尊,温禾安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又咕噜噜往上冒。

她一边苦笑,一边用匕首利落地斩断了外围的“发丝”。

一把黑色的黏腻海草静静躺在她掌心中。

商淮的描述是准确的,她没有灵力,所以这个巨无霸也没有灵力。

温禾安盯着手里的东西若有所思,半晌,她从边缘开始动作。

她耍得一手好匕首,薄薄两面刃边割起东西来堪称神速,再加上她做事的时候格外安静,猫踮着肉垫一样悄无声息,没有一会,就看到了那根上下搅动试探的撑杆。

她没有犹豫,对着那团将东西缠住的草切了两刀。

大部分海草应声而断,只有浅薄一层还顽强地覆着。

但这个时候,海草也反应过来了。

只见触手一样的海草倏地全部展开,如果它是个人,现在的状态应该是捏着拳头怒目而视,温禾安其实没做从始至终不被发现,毫无无损的打算,她不是盲目天真的性格。

她飞快瞥向撑杆,它现在已经开始松动,只需要再补一刀,这次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海草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

它是方圆十余里的霸主,感知能力是弱了点,但不代表没有实力,哪怕不用灵力,只靠自己的躯干,也能完全不费力地将人连皮带肉,和着骨头都碾碎成末。

它愤怒地缠住了温禾安。

水灵罩只能防水,没有防御效果,原本是圆圆的一个球状,现在被巨力一扯就瘪了,披在温禾安身上,像件干巴巴的衣服。

她第一感觉是窒息,匕首已经被扯住了。

第二感觉就是冷,透入骨髓的冷。

温禾安被巨力扯着和这棵巨大蓬松的海草对视,真的是对视,因为无数根海草像两边退,退到最后,露出一只眼睛。

再见多识广,波澜不惊的人这会也不由愣住,而后悚然。

溺海里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

为什么草能长眼睛。

温禾安也怔了一下,和海草庞大的体积相比,这只眼睛显得很小,尺寸正常,但很显然不是人的眼睛,它长着很长的睫毛,眼形狭长,周围一圈缀着细细密密的棕色绒毛。

如果她没看错。

这是……马的眼睛。

一颗草,怎么会有马的眼睛?

这太荒唐怪诞了。

温禾安不知想到些什么,忍不住想去擦自己的脸颊,但下一刻,手腕就被束缚住了。

那只眼睛冷冰冰看着她在越来越多海草的束缚下脸庞胀红,呼吸困难,修长的脖颈往上仰起,上面甚至凸出了青色的经络,因为冷和缺氧,女子嫣红的唇血色全失,呈现出一种濒临死亡的碎裂诡异感。

它的用意其实很好理解。

因为愤怒,所以要亲眼看着敢冒犯它的蝼蚁被自己绞死。

温禾安能听到自己身体被挤压的声音,嘎吱嘎吱,听起来像骨头挤压碰撞的声音,最要命的是,她被砍伤的左臂再次负伤,疼得钻心,绷带估计都已经染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那颗眼睛距离她最近的时候,扭着身体用手肘猛地撞了下腰间的暗扣,只见淌着毒液的银针从厚大的袄子里迸发出来,径直扎在那只眼睛里。

海草霎时间狂涌。

温禾安得到喘息机会,冷着脸挥动匕首一鼓作气将少量缠在撑杆上的海草全部斩断,好在上面的商淮时时刻刻都在多方面试探,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这边束缚一减,那根撑杆立马“嗖”地拔了出去。

温禾安又叹了口气,转头就往海面跑。

她现在算是底牌都用完了,那针,本来是打算用来对付陆屿然和那些源源不断被派来的杀手的,现在也没了。

在海里,她再能跑,能跑得过海草?

就这会儿,她已经能听到后面越来越近,恐怖无比的动静。

温禾安冷静地说服自己。

撑杆上去,竹筏重新撑起结界,那些东西不会再继续攻击上面的人了,能抽身的都抽身了。

陆屿然不会真袖手旁观,冷眼看戏吧?

这种想法才闪过,就见整片海域都亮了起来,一根接一根灵柱以万钧之力猛贯下来,落入海里速度也不减,冰棱锥子般锋芒四溢,落在海面上像着火了一样,照得眼前亮堂堂。

温禾安扭头一看,后面追来的海草被其中两根灵柱钉住,通身爆发出缭天的黑气。

与此同时,一根灵力交织成的藤蔓潜下来,啪嗒一声,锁住了温禾安的灵罩,将她飞快往上拉。

她眨了下眼,握着匕首的力道稍卸,这才终于慢吞吞呼出一口气。

“怎么样?没事吧没事吧?”

温禾安才爬上去,就听到商淮一叠声的问候,她摆摆手,叠起腿坐在竹筏上,全身的力气都流失了,顾不及回答商淮,艰难扭头四顾找陆屿然。

在竹筏最侧边看到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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