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然, 耳朵也不信。
相豫麾下将领都是什么货色他难道不知道吗?
个个勇猛有余智谋不足,若有三两个允文允武之将,相豫怎会落破到这般田地?
相豫此?人颇有才干, 其夫人姜二娘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将才, 但这个世?道向?来苛待女人,纵有经天纬地之才, 也不过打着相豫的名号行事罢了?。
相豫风光, 她便能号令起义军,相豫落魄,她便是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泥, 是大盛赏千金封万户侯的通缉榜首,莫说领军作战了?, 只怕连正常生活在阳光下的资格都没有,不知隐姓埋名躲在何处, 依附着谁,又行使着谁的权力?。
姜二娘下落不明, 相豫正在攻打叶城, 两个为数不多有脑子的人都不在方城, 那?么?待盛军行军过半才偷袭的计策是谁想出来的?
兰月?不可能。
此?人泼辣直率, 心里的弯弯绕绕不比把没脑子写在脸上?的杜满多多少。
宋梨?更不可能。
此?人心思虽细腻, 但都是些巧心思, 难以用在攻城略地的军政上?。
商溯把相豫身边的人算了?一遍,算不出究竟是谁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总不能是娇娇弱弱的小女郎?
商溯心头一跳, 眼睛蓦地眯了?起来。
“三郎, 我们还按计划行事吗?”
正在思索间, 身后突然响起杜满的声音,男人看?到盛军推搡着涌出大溪崖, 不由得心情?大好,连声音都带着明显的笑意,“盛军如此?慌乱,我们必能事半功倍,擒杀盛将,活捉盛军。”
商溯回神。
“不必。”
商溯眯眼看?向?乱成一团的盛军。
虽不知是谁用的计谋,但此?人的确并非庸才,激起了?少年?该死的胜负心,少年?手指轻叩着金丝楠木的案几?,略微思索后,向?杜满发?号施令——
“引盛军攻方城东门。”
商溯道。
杜满剑眉微皱,“方城东门?”
“三郎,东门是方城城楼最为薄弱的地方。”
“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们攻东门。”
商溯啧了?一声,“给?他们一点胜利的希望,在他们以为即将看?到希望的曙光来临之际,再亲手掐灭他们的希望。”
“唔,这样的战役才有意思。”
少年?揶揄轻笑。
“......”
您可真疯。
感情?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不是性命,兵败如山倒的胜负也不过如此?,在这位顾三郎眼里,天下如棋局,战争如星盘,万千将士是兵卒,只为他随手挥洒,一子定胜负。
这些世?家子弟都一样,高高在上?,不把人命当回事。
杜满皱了?皱眉。
虽不喜顾家三郎的行事风格,但此?人确实能帮助自己大胜盛军,杜满压了?压心头翻涌的不满,性烈如火的暴脾气?难得忍住了?自己的暴躁,只拱手对商溯道,“三郎,我先去准备。”
“去吧。”
商溯微颔首。
他很好奇,若盛军攻方城东门,行计之人又该如何应对?
“盛军似乎要攻打我们的东门。”
兰月竖手一指,指向?沙盘上?的方城城楼,“东门是我们城楼最为薄弱的地方,若盛军大举进攻,我们只怕守不住。”
宋梨秀眉紧锁,“我们与?盛军的兵力?如此?悬殊,哪怕在大溪崖毁了?他们的粮草辎重,伤了?他们的三军主将,但在绝对的兵力?优势下,我们依旧不是他们的对手。”
“早知如此?,我们便该给?大哥送信,让大哥回援方城。”
胡青抬手掐了?下眉心,“阿和,一会儿我点百余亲兵,若方城有失,便让兰姐与?梨姐护送你出城。”
相蕴和摇头,“我不走,我要与?你们一起守城。”
“阿和,别耍小孩子脾气?。”
胡青劝道,“大嫂至今下落不明,你若再出意外,你叫大哥怎么?活儿?”
“可是,明明守得住,为什么?还要弃城而?逃?”
相蕴和抬头看?看?胡青,“胡青叔叔,我说我守得住,我便能守得住。”
“我不会让自己成为阿父的累赘。”
相蕴和的声音缓慢而?平静,“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清脆软糯的声音响在议事厅。
明明是童音,明明是需要大人保护的小姑娘,可当她仰着小脸说出这段话?后,胡青因盛军攻打东门而?烦躁不安的心突然定了?下来。
他们看?着长大的小阿和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虽是一提风吹吹就倒的美人灯,但却有着安抚人心镇静宁神的力?量。
她能在盛军的追杀下活下来,能在战火连天山贼猖獗的地方将他们救下来,能不远万里带着他们来到方城,便能以五千新兵与?一座破烂小城守住五万盛军的大举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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