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有善便有恶,有光明便有黑暗。当一颗苹果看上去又红有大时,人们就要当心了:很有可能这果肉深处已经开始蛀虫,腐烂至表皮是迟早的事。外公生活的那个年代,有很多处于弱势的百姓,最终被像南宫曜、梁荆洪这样的人暗害。可见,那些冤死于囹圄之中的人们,无人为他们伸张正义时,是多么的无助和绝望,只能走向死亡。
恍惚之间,小钰想起了一位故人:是她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好朋友,也是同学。神游之际,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拿着管状的面霜,在掌心点了一朵白色的花儿。
等回过神来往脸上涂抹面霜时,小钰发现,眼泪已不知何时滑落。但这眼泪中所夹杂的情感,也有怀念外公的思绪在里面。她和同学王瑾琰相识于一次方队练习中,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时学校为了应付上级领导的检查和评选,为了展现自己校园祖国花朵们良好的精神面貌,全校师生便开始了方队练习。除了齐步正步走的这些内容之外,还有广播体操这一环节。广播体操经过学校舞蹈老师的改编后,似乎变成了“花式体操”,甚至有点搞笑……“花式体操”其中的一招儿需要两个人面对面,双手掌心贴合,十指相扣,远远望去,你就会看到一片祖国的花朵们仿佛在跳搞笑的探戈。老师让同学们自己选搭档,同学王瑾琰刚好在小钰的对面,于是,她们就这样相识了,后来经常一起玩儿或放学同行。王瑾琰皮肤白净,脸颊处有两团儿降低透明度的品红色天然腮红,身材消瘦高挑,就像从插画里面走出来的小女孩儿一样。她和小钰的关系一直不错,可惜这种好状态没能继续下去。
小钰读小学的时候,学校就已经有了画室。每天在规定的时间里必须去画室练习。指导画画的老师是他们的美术老师,美术老师也是他们的英语老师。说来也巧,谭老师和他的丈夫是小钰启蒙老师的好朋友,后来她的丈夫成了小钰的高中美术老师。夫妻二人于大学相识相恋最终走到一起。不过他们两位性格差异蛮大的:谭老师非常严厉,对自己的学生是有严格要求的,她的火辣脾气就像马蒂斯的色彩撞击那般高昂火热与激烈。每次犯困时,一看到她,小钰顿时睡意全无精神抖擞;他的丈夫刘老师性情温和,对学生比较宽容,刘老师极慢节奏的温吞性情,犹如莫兰迪和莫兰迪画笔下,那堆灰色调的瓶瓶盘盘碟碟罐罐或风景般的温暖与高级。每次犯困时,小钰一看到他,就更困了,简直是困上加困。于是,小钰这个不干好事的家伙帮他们起了绰号:谭老师叫“狠厉害”,刘老师叫“睡不醒”。为了学校的比赛,谭老师每天都让小钰和同学们拿着大狼毫画螃蟹,快画吐了……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螃蟹这玩意儿,每天一看到生宣纸上各种各样的螃蟹,仿佛闻到了好大的一股浓浓的海腥味儿。后来谭老师改变“作战计划”,又让小钰画大公鸡和菊花。小钰想:这个题材真是不错,若是用菊花炖公鸡,再添点枸杞,想必味道是极好的。想到这儿,小钰便有了动力,真是个地道的小吃货。于是,她每天定时拿笔,“扫”出一条很有气势的鸡尾巴:生宣开出花,有鸡有篱笆。枸杞配菊花,骨香透酥滑。每当谭老师看到小钰这俏皮的题字时,她一言不发,似乎对小钰的调皮行为十分无语,但脸上却隐约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她承认,自己从心底里是很喜欢这个学生的,也常常向她的丈夫提起。
和同学王瑾琰一起去画室的那段时光真是既严厉又快乐。老师严厉时,她们度日如年;她们放松时,那便是弹指之间。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转眼间她们已经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了,这意味着到了中学可能不会同班,或是说也没有太多时间一起玩耍。某天,谭老师带了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姑娘来到画室,给同学们介绍了一下,说是新成员。随后,把这个二年级的小姑娘划到小钰这组,谭老师嘱咐,让小钰好好带带她。于是这个活泼的小姑娘每天就跟一架轰炸机一样:“师父师父师父……”有事儿没事儿都这么喊,这家伙太黏人了,搞得小钰脑瓜子嗡嗡的,后脑勺儿疼,那一瞬间真想神隐,在她面前消失。也是从那时起,同学王瑾琰开始有意疏远小钰,每次小钰叫她一起吃饭或玩耍,她总避开。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小钰觉得可能是女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有自己的心事吧,不愿意让外人知道,倒也没什么。有一回,小钰用空闲时间趴在画室的桌子上画了一张月野兔(水兵月),用水粉上色,但那时画的东西很粗糙,自身性情急躁,她并不满意,就随手将画放到了桌洞里。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如果画的很完美,就送给同学王瑾琰,她特别喜欢月野兔,加上之前小钰看她一直有心事,闷闷不乐,也不怎么愿意搭理小钰,也许看到月野兔之后心情就会变好了呢?某天,王瑾琰无意中发现了那张桌洞里的月野兔,看了很久,对小钰说:“哇,好漂亮!”小钰说:“那你留下它呗,让它先陪着你。”王瑾琰笑着答道:“不用啦。”几天后,她们的那位新成员,二年级的小姑娘嘟嘟嘟的跑到小钰面前,小声对她说:“师父师父,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那天瑾琰姐姐趁你不在,拿出桌洞里的月野兔,站在那里自言自语:‘有什么了不起,画的真有那么好么?都围着你转。’师父,她那天不是当你面儿还说月野兔特好看吗?她趁你不在的时候又这样说,你待她那么好,她怎么可以这样啊!”小钰笑了笑,揉揉小姑娘的脑袋:“没事儿,你快去画画吧,谭老师留给你的作业不是还没完成吗?”然后,这家伙就乖乖的回到座位上画画去了。小钰大概明白了同学王瑾琰疏远她的原因。于是,她收起自己的热情,尽可能的与王瑾琰保持一个彼此觉得舒适的安全距离。人性本就复杂嘛。不过,只要王瑾琰过来找小钰,小钰依然欢迎,但她自有分寸。
初中时,虽然小钰和王瑾琰不在同一班级,但每天定时去画室依然可以同行。她们经常在休息时间去画室南边的商店买一堆零食大快朵颐。这个时期,同学王瑾琰已经留起了齐肩长发,有时微风拂过,额前整齐的刘海儿被风吹开了45度角,露出雪白的额头,配上她那一米六七的身高,十分好看。小钰一直记得,她喜欢在刘海的斜侧戴一枚小小的发卡,发卡前端有一朵红色的小花,作为装饰。王瑾琰出事的那年是个冬天,大概是在她们读初一初二的年纪。
噩耗传来时,真的是令人难以置信。小钰的爸爸在正月初八当天来外婆家接她回去,她才知道同学王瑾琰已经被送到医院进行救治了,但伤势很重,情况很糟糕,感觉是救不回来了,因为失血太多太多,被人发现时,距离出事时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写于2024年4月9日?甲辰年三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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