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向西斜。

高头骏马踏在青石板道上,步伐稳重。每一步抬起、落下,都会伴随悬挂车顶四角铜铃的清脆声响。

“铃~~铃~~铃~~”

车轮宽大,行驶鲜有颠簸。搁着窗帘,闹市远远传来的叫卖声懒了不少,听起来无精打采的。

大同近些年境内多动乱,城门关得也早。

申时三刻准时关门,换做葛玄熟悉的时间,相当于下午三点四十五分。

在前世,这个点或许有人才刚起床。

不过古代嘛,娱乐设施也少。偶尔能看个杂耍把戏,日常除了造孩子也没太多娱乐。

葛玄有心想撩起帘子,看看这个令他备感好奇的世界。

然而,因六皇子李明治同在车厢内,他不得不继续装出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马蹄放缓直至停下,一行整齐有序的沉重脚步逼近。

应该是到了城门口,披着重甲的守卫前来核实。

按说,李明治只要让手下去说一声就可。可他偏要下马车,亲自同守卫解释。

“葛先生,治去去就回。”

“嗯。”

微风将醉意吹散几分。葛玄摇头晃脑,拉起窗帘,仰首望向城墙。

不愧是一国之都。守护上京城的城墙如连绵巨龙,一块块巨石整齐垒砌,形同巨龙身上鳞甲。

城墙上,每搁数米站一黑甲士兵手持铁槊,眺望远处。一扇近乎人厚的巨门横挡要塞进出口前,不弱于高山陡面。

过了半刻钟。

‘轰~~隆~~’大门缓缓推动。回到车前的李明治还在遥遥向城守道谢。

“驾!!”“啪~啪~”

马鞭一挥,缰绳松放,马车继续向城外移动了。

李明治拍了拍衣袖,憨厚着道了个歉:“让先生久等了。”

“不忙。”

葛玄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出了上京,要沿着官道向北走一驿,即差不多30里路才到坐忘山。马车速度不快,估摸着还要一个多时辰。

他这会也没了睡意,与其闷着,倒不如同李明治聊会儿天。

“六皇子…不,现在该称为太子。”一时说顺了嘴,葛玄连忙改口道。

古人对称呼相当看重,说不得会被认为是故意挑衅。

可李明治显然不在乎这些,眉头一耷拉连连摆手。

“葛先生!您这样太折煞我了,直呼我名即可。”

说完,他重重叹了口气。

一个身高八尺、英俊不凡的男子,此刻却吞吞吐吐,作扭捏姿态。总给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他思索一番,还是决定将殿前未说完的话,告诉葛玄。

“先生…其实,我并不想当太子。”

李明治缩着脑袋,硬着头皮说完后,才小心翼翼地抬眼上撇,一副生怕被批评的模样。

哪曾想,葛玄非但不惊讶,反而目露赞许的点了点头。

‘有这种想法很好!’

‘你们这一家子,当属你活得最清醒。’

葛玄完全是以市井小民的心态来看待皇位之争。

最是无情帝皇家。

伴君如伴虎,这不是开玩笑的。

弘帝看上去是个和蔼亲善的风趣小老头,但本质上却喜怒无常、弑杀无情。

其余皇子也各有能力人脉,野心不小。

反观六皇子…融入不进去,也

显得格格不入。

虽然他在相貌上最像弘帝,剑眉星目、高大威武。

但做人做事却过于温润有礼,甚至到了软脾气的程度。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心机深沉、善于伪装的绝世枭雄!!

就是憨憨...

很显然,六皇子是后者。

“...”

坦白前,李明治其实做好了被骂不争气的准备。见葛玄如此,他反倒疑惑了。

“先生,您不怪我?”

“为什么要怪你?”被反问的葛玄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一个外人,意见有什么重要的?

两人还不知道,他们的话题其实不在一个频道上。

葛玄以为六皇子在拉着他说些家长里短,抱着吃瓜心态来听。

李明治却以为葛玄是在考验他,看他有无培养价值。

心底挣扎一番,最终他还是没撒谎,硬着头皮说出真实想法:

“我不争气,没野心,也没能力,只想懒散的闲度一生。”

见葛玄不语,他近乎自暴自弃的吐出过往:

“大哥二哥一岁能言,三岁识千字,五岁可作诗。自幼学识非凡!”

“而我…到了五岁才能言,七岁识字不过百余。圣人之言,我足足抄写千遍!!可至今还未记入心中…”

说着说着,李明治不争气到自己眼眶一红,窝囊得让人好笑又心酸。

翻出锦帕抿了下眼角,继续讲丢人事迹:

“我想着反正怎么学文也学不会,干脆习武得了。”

“跪求父皇许久才终于得到允许。更是拜了一位隐世不出的武学宗师为师。”

话题一顿,李明治憋得脸色涨红几分,有些羞耻。

“每个人的天赋也不同,能在武学上有所建树同样了不起。”葛玄赞许地看着他,正措辞该如何鼓励时。

转折来了。

“但,我习武三载。莫说开筋脉,就连脉络图也未记全。除了食量大些,体格好些,无甚收获。”

“就连老师也觉得我是朽木,连夜不辞而别。”

“只留书信一封,言说他在外仇敌众多,让我在外万万不可承认与其师生关系…”

葛玄:“.…..”

这还让他怎么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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