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肌肉的男子在瀑布前的岩石上挥剑,有趣的是他双手握剑,却手中无剑,像一个空架子,在那里平白无故地挥舞着一招一式,几近古板。
这里山清水秀,偶有魔物出没,许久以来竟然没有一只敢靠近这个男子。
“恢复得如何了?”湖中有人正躺在水里,只把脸露出了水面。
男子停下练剑,他与问话之人认识时间并不长,却因为某个人的缘故,双方也算有几分交情,“夜白依送来的药大半数都是他截留下来准备给夜白雪的,还有少部分是他自己用的,都是乱锋阁中的珍品,恢复起来自然很快。”
问话人从竖起身体,将半身露出水面,身材平平无奇,看不出有什么训练过的痕迹,他继续问道,“实力既然已经回到巅峰,真不打算去商盟城转转?或者回去看一看重锋阁?”
问话人用指甲为利刃,慢慢刮去脸上的胡须,“我倒是在审判的时候见过这个张凡白,一脸逆来顺受,夹缝中苟活的命,没有什么才能还要去做别人的伞,不来风,日子还能坚持坚持,风一大,伞骨就断了。我猜这次大战,他若是去了,头几个死的人里就会有他。”
男子既不否认也不赞同,问话人毕竟只见过张凡白一次,争辩毫无意义。
问话人将胡须刮净,在水面上映出一副英俊的面庞,继续向男子问道,“吴凝玩得很大,连雷鸣阁他都不想要了,重锋阁、帝王阙、商盟城,也都成了他的赌注,他薄情寡义能狠下心,你情深义重的,也能看得下去?”
男子苦笑两声,“你也不用怂恿我,夜白依从对方手里截下你我,说白了就是用你我的姓命与夜白雪互相为质,若是夜白雪出了什么事故,他将你我放出,剑盟城格局必将大变,反过来也是一样,若我现身,夜白雪必死无疑。夜白依也很聪明,将费尽心机收集而来的清神树叶放在一旁不用,而是送来大量珍贵补药,堵不如疏,他越是如此做,我越不能出卖他。”
男子反问了一个问题,“你可知晓,当帝和玉选择保下玫瑰心时,除开那些死忠党,我为何会成了理性分析之后仍然站队他们二人的异类?”
问话人被挑起了兴趣,“咱俩认识有段时间,光聊张默晟,还真没听你说过这事,讲讲?”
男子追忆道,“其实在玫瑰心的存在被公之于众之前,我见到了那个刚刚才复活的她,她很美,美到我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是人类,而是魔,甚至是我见过的有史以来最强的魔,可那时的她只是蹲在树下偷偷地抹眼泪,跟受了委屈的小姑娘没什么分别。。”
男子鬼使神差地将所佩重剑插进地面,声响惊动了玫瑰心,玫瑰心急忙将泪水摸干净,男子就这样空着手主动靠近。
“人类,离我远一些。”
男子双手举起,“别误会,我早有喜欢的人了,不是你。”
玫瑰心被男子的幽默逗笑,默许了男子靠近的举动。
男子也没有得寸进尺,坐到了树的另一个方向,两人只能用余光确认到对方的存在,却不能看到对方的脸。
男子问道,“你在哭什么?”
玫瑰心反问道,“被男人骗,不能哭?”
“为男人哭,不值当,不过能说明你是个好女孩儿,起码不是骗人的那一个。”
“你什么意思?”
“我有一个好兄弟,从来不骗女孩,你有没有兴趣?”
玫瑰心噗嗤一笑,“这个搭讪过于老套了,你说的这个好兄弟是不是你?”
男子摇摇头,“我的好兄弟叫张默晟,好些年没见过他了,很多人都跟我说他可能早死了,我不信,这家伙怕死得很,怎么可能一不小心就把命丢了。既然他不一直肯出现,我就只好提前给他准备各种各样的好东西,我能想到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可是看到你的时候我发现漏了一样。”
玫瑰心感觉自己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这样无语过。
“等他出现的时候,你再来告诉我吧。”这是玫瑰心能说出来最体面的答复了,总比直接开骂要强。
“就这么说定了!”
玫瑰心只当男人在与她开玩笑,没有放在心上,满脸愁容地看向战盟城所在的方向,自言自语道,“十姑娘,要我再死一次,我认了,但小哑巴真的会回来吗?”
男人再一次正眼看着玫瑰心,说道,“张默晟,我给你找了这么好看的媳妇,你可千万别真的不明白地死了。”
玫瑰心以迅雷不仅掩耳盗铃之势赏了男人一个巴掌,因为她发现,这个男人说出这番话是发自内心的。
男人遭受重击,被这一巴掌扇得看不见了踪影,过了许久才艰难地从泥土里爬起来,而玫瑰心也消失不见,男人自言自语道,“张默晟出现之前,你也别死了。”
娄古听完男人的故事,久久无语,他能想象到玫瑰心在商市遇到初出茅庐的张默晟是多么戏剧化的场面。
两人闲聊结束,忽然传来一声“哥!”
男人浑身肌肉暴起,手中无剑而挥,面前的瀑布拦腰而断,这一刻他不再压制自己的气息,五重境巅峰。
娄古泼冷水道,“五重境巅峰,在魔物大军面前不值一提,更不要说坐镇的魔将都在六重境。”
男人随手一招,一柄比他还要高大的重剑落入手中,“七重境是什么样的风采我没有见识过,但我有把握,六重境以下,我无敌,六重境以上,一换一。毕竟那里也是重锋阁的战场,我要去,你和明琪呢?”
“明琪没有你的自我束缚,早已经离开了,我要去见一见玫瑰心,聊一聊,她不认张默晟,总得给我几分薄面。若是见到张默晟,替我句话给他,举剑式之后的下一式我早已经教过,如果他还是破不开高天宇的阵术,就不许再在人前用举剑式,我嫌丢人。”
……
……
男人全力赶到商盟城时,商盟城已经是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没有人拾取的晶核,他遇到了一个熟人,那个在雷鸣阁一直被当做大小姐哄着,与张凡白关系匪浅的宁舞,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地朝他走来。
男人想问些什么,宁舞却置若罔闻。从男人身边擦肩而过。
在宁舞马上要踏出商盟城时,老人用拐杖在宁舞面前一点,宁舞便昏昏睡去。
老人对男人解释道,“张凡白为救宁舞而死,此事在吴凝的计划之外。”
男人冷哼一声,拔地而起。
商盟城东门方向,一柄惊天巨剑从白威支离破碎的黄土将军身后破天而出,一剑劈开了将军的身躯,与玉的手掌对在了一起,与此同时,夜白依出现在玉的身后,三道夜白依的虚影从不同方向攻击玉的要害。
玉动也不动,夜白依的攻击根本攻不破她的身体,反倒是玉面前的巨剑在玉的推动下,硬生生地开始往后倒退。
小常控制下的玉可没有点到为止的谦让,另一只手横拍在巨剑表面,巨剑没有异样,而那股暗劲却沿着巨剑一路奔袭至持剑人的身体。
男人双腿生根,如一座在此处历经风霜的岩石,巍然不动,暗劲狂袭而来,男人毫发无伤,他脚下的大地却四分五裂开,玉的攻击被他尽数化解。
吕闲毅双手握拳,锤在巨剑剑身上,一股厚重的气息反涌至玉的掌心,弹开了玉的手掌一刹那。
好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第一次与吕闲毅交锋的小常感受到了吕闲毅战斗时身上的那股子蛮不讲理的强硬。
不退,不让。
然而吕闲毅所做的不止于此,在他与玉角力之前,吕闲毅已经向张默晟转达了娄古的话,方法也十分简单,重锋阁的阁主令,这东西一共有两块,乃是吕闲毅与商盟城冶炼局的谢旭一同打造而成,其中注入了吕闲毅的一部分灵魂,除了象征意义,更多的是为了张凡白那柄白龙剑的特殊能力--融合,本来张凡白和吕闲毅一人一块,在吕闲毅入狱之后,两块便都在张凡白手中。
吕闲毅相信,张凡白必将其中一块交给了张默晟保管,靠着阁主令,只要吕闲毅能到一定范围之内便能直接向张默晟传音。
内容已经听过,张默晟回忆起娄古确实曾描绘过下一式的景象。
“举剑式创造出了怎么样的世界?”
“仅有敌我双方,除此以外,所有外界的声音、画面,甚至是时间、空间都变得模糊,双方都无法将气息锁定在其他人身上,使用举剑式的最大优势在于主动权,可以牵引对方的精神。”
“那你觉得如果有下一式,如何才能最大程度地利用举剑式创造的世界。”
“延续,然后出剑!”
“错!真正的时间和空间都没有变化,你专注于对手,对手也在专注于你,一对一没有优势,多对一更是死路一条。”
“既然延续无用,那就只能将这个世界发挥到极致了。”
“何为极致?”
“……”
“掌控他,利用他,学会去分析不同时间、空间等一切变量下对手的波动,举剑式只有一个抬起的动作,就这一个动作,足够你将对手分析上千次,从而找出对手的破绽,出剑时,目标便不再是一个人,一个魔,而是由无数变量汇聚出的一个点,此为极致。”
“不过一个念头的功夫,如何能分析一个人上千次?”
“所以你的举剑式功夫不到家啊,还得练。”
“不对啊,这没出剑,说来说去还是举剑式。”
“又错!我问你,你站在原地,心中并无方向,随便踏出一步,算不算出发?”
“不算。”
“那如果你下一步目标定在五十层,身体仍站在原地,这一步在时间和空间上还没有发生,却一定会发生在下一秒,踩在下一片土地上,那在这一刻,算不算你已经开始出发了?出剑式,可不是简单到出剑才算出,而是意出便已出。”
娄古并没有演示也没有办法演示出剑式,口头传递的也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可如今张默晟回想起来,竟然有一些明悟,因为他此刻在冥光镜,与娄古所言有几分相似之处。
众人都在等待张默晟破解阵术,张默晟却莫名其妙举起了剑。
举剑式!
一眨眼的功夫,张默晟与玉一同进入到了那个世界。
张默晟试着去解剖这个状态下玉的一切波动,仿佛玉的身体变成了无数根线组成的整体。
张默晟看到了一丝的不协调。
在举剑式的最后刹那,停留在张默晟面前的不再是玉,而是小常。
举剑式结束,张默晟离开了那个世界,目光却仿佛仍在与小常对视。
张默晟进入冥光境的眼睛也同样注视着那一个点,像是跳过了所有的解题步骤,一下子写下了答案,所有的过程逆推,豁然开朗。
出剑式!
张默晟遥遥一指。
下一秒,下一片脚踩的土地,都已是必然,即便手中之剑不是空兽剑,甚至握剑之人不是张默晟,此剑仍是会出现在它该出现的位置上。
夜白依,
不愧为第一快剑,在张默晟指明方向的刹那,扭转了出剑方向,一剑从天地枷中精准无比地击碎了融入其中无数气息包裹隐藏之下的小常的那缕精魂。
小常看着张默晟的双眼,他终于认出了那双眼的根源,“你!竟然是你!我们竟然没有先杀了你!”
可惜,他已经做不到什么了。
玉停止了动作,天地枷的操控者已死。
商盟城的所有人类爆发出一片欢腾之声,随即而来的便是阵阵杀声,他们再无顾及。
……
……
玫瑰心举着水壶,从花圃的这头慢慢走向那一头,花圃不大,只有二十步,种满了玫瑰花,这里许多年没有人打理过了。
玫瑰心偷着乐道,“你们啊,生来就没人要,开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是等哪家的小娘子路过相中你们,还是等哪家的小先生采去送与心上人呢?等了这么些年,一个识趣的都没有等到,不如跟着我,在你们枯萎之前,总还是能看到些景色。”
玫瑰心自言自语之后,抬手一挥,满花圃的玫瑰都散落开,尽数收于掌心。
玫瑰散去,此地仅剩一片光秃秃的土壤。
一位客人不请自来。
玫瑰心问道,“张默晟让你来的?”
娄古苦笑道,“那怎么可能,他都不记得你了,也许现在他正在爱上下一个人的路上吧。”
玫瑰心有些生气,单手射出一根枝条,普通的一根枝条此刻威势却如银河倒挂,撕裂苍穹。
娄古两指一捏,便将枝条捉在手中,“女人在这种事情上认真得很,真开不起玩笑。”娄古随手插在地上,立刻开出一朵玫瑰,色彩妖艳如火,“你刚才这一下是奔着要我命去的,不过才几个月没见,下手不用这么重吧。”
玫瑰心道,“可你仍是毫发无损。”
“你知道我是谁?”
“白守山。”
娄古听到这个名字笑容一僵,但也不是非常意外。
“娄古,你接近张默晟的理由到底是什么?”玫瑰心没有用旧名字称呼娄古。
娄古回答道,“他身上有很有意思的东西,放心,在看到那样东西之前,我只会希望他变得更强,不可能会让他死。不然我也不会来劝你亲自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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