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那叫‘恨不相逢未嫁时’!”
陈建南被自己这个便宜师父问的哭笑不得。
一时还没分清楚“时”和“迟”的宋大胆犹不察觉,自顾自笑道:“对嘛,我就说咱师徒俩儿遇见的迟了!”
又听陈建南仔细解释了一番,也不觉得自己有错,直嚷嚷道:“没错!你琢磨嘛小徒弟儿,一男的好不容易遇到个自己喜欢的,结果人家姑娘挺着个老大的肚子,那不就是迟了嘛!”
陈建南一时无语,毕竟按照自己师父这说法,好像也没错。
“可惜了了啊。”也不知宋大胆是在说他们师徒还是说男女相逢,气氛一时又沉默下来。
“师父,那我还能练么?”陈建南小心翼翼的问道。他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晚不晚的,未来十多年注定要经历那么多风雨飘雨的事情,哪怕是会一些粗笨拳脚,就像宋大胆之前说的,防身就好,实在打不过还能跑不是?
“能啊,干嘛不能!”宋大胆一拍陈建南,自信的样子看的陈建南一阵泛嘀咕,好像刚还有人为他练武晚而一脸的惋惜呢。其实他觉得一点都不晚,真搁前些日子自己没来以前,原身十有九成还是宋、顾二人说的那样子。
见陈建南并没有受到自己二人言语的影响,甚至眼神中还带着股子小雀跃,宋大胆紧皱的眉头不由得舒缓开来。紧接着,似乎是回想到了什么似的,往坐凳楣子上四平八稳的一坐,冲还在呆立的陈建南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来。
“现在不比当年,搁以前,有门有户的江湖人收徒,要有专门的仪式。引、保、代缺一不可,镖、教、横、撂把式行里的人也得请百十来位,席面得摆开一条街去。”
脸上的回忆之色更浓,嘴里也不耽搁:“新社会了,四九城里的把式行有门路的投奔津城、冰城,有本事的早早的就找了新主子,摇身一变换了张皮,干得还是以前看家护院、设账教拳的活儿。”
说话时顾文华从里间屋出来,也没出声打扰宋大胆“忆往昔”。从中堂里端出个盖碗来,却不是给宋大胆的,点头示意陈建南接过去。双手接过盖碗,也没个茶船给他垫手,单薄的杯壁很快传来一股烫意,贴着陈建南的指头皮就往骨头里烧。
宋大胆好似全然没有看到似的,接着往下说:“像你师父我这种没本事的,连撂地卖艺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苟在你顾师叔的铺子里,就这么挨着。”
自嘲的朝顾文华一笑:“可礼不能废!你师父我没本事,可也算是门里人,不是江湖上打飘儿的野狗。今日既然开了口,咱也没那么多规矩,就请你师叔做个见证。”
陈建南后面几句已然是听不进去的,最先只觉得手指皮烧着了似的,紧接着要把指骨烧断了,连小臂上的汗毛都跟着张扬起来,一股精气神全都在手上,只瞧着十指发紫,咬紧牙关,尽量控制着全身不跟着发抖。
正这时,顾文华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好孩子,近前一步,跪下敬茶。”
陈建南如蒙大赦,紧忙近前一步,到了正堂廊檐下,离着宋大胆仅有半步远,双膝跪地,磕在青砖面上,也顾不上疼了,直把双臂尽量平稳着往上一举,只求宋大胆尽快把这烫手炸弹接过去就好。
宋大胆泰然自若的喝了一口,陈建南忍住摸耳朵的冲动,又按照顾文华的提示,一个头就磕在宋大胆面前。额头紧贴着青砖面,好似还有颗砂砾膈着,鼻息间一股尘土气,视野以内也只能模糊感应到宋大胆那双帆布面千层底布鞋。
等到宋大胆用手摸了摸他脑袋,再双手虚扶了扶他的肩膀,陈建南站起身来,见眼前气氛不那么严肃了,紧忙跳到一旁跟泥猴儿似的拍打上下。
宋大胆却毫不在意,眼含热泪的轻声应了顾文华的恭喜。直等着陈建南安生下来,才示意他搬个板凳近前来说话。机灵的给顾文华搬出一个圈椅,自己则规规矩矩的坐在矮凳上,陈建南知道,接下来十有八九是得听点真格的了,不由得兴趣盎然。
“虽然仪式捡漏,可规矩不能乱。听好喽,咱们这一门奉的是你太师傅李凤岗。”宋大胆双手抱拳斜往上敬,一脸的傲娇。说罢还顿了顿,见陈建南一脸的茫然,撇撇嘴道:“就是你师父的师父的师父。”一句话好悬没把陈建南逗乐,又赶忙压住了。
“你师祖陈六儿——也就是你师父我的师父——虽自称愚笨,可也在你太师傅座下学了十年,一身六合拳炉火纯青。”
“那当然是师祖他老人家自谦。”陈建南狗腿的捧哏到,毕竟是师祖同姓,说起来恭维话来也觉着与有荣焉。
“哼,你师祖有个同门的大兄,学去了你太师傅一手双刀绝技,早年间江湖上闯出了赫赫名号,人称‘京师大侠’、‘大刀王五’!”
陈建南只觉得耳边炸开来一道响雷,大刀王五!且不说本人如何,单就在“前世”的影视、文学作品中,大刀王五的形象深入人心——惩治贪官污吏,支持维新变法,劫狱搭救忠良,千里护送遗体,抗击八国联军,最后惨遭清政府出卖被洋人杀害。
一个丰满的历史人物形象,在陈建南的脑海里油然而生。
宋大胆很满意自己这个小徒弟一脸震惊的模样,没来由一股暗爽,想当年自己出师时才从师父嘴里知道这些,激动的整宿睡不着觉,恨不得腰跨宝刀,像师伯那样为民除害保护忠良!
男儿至死是少年,谁心底没有过大侠梦呢?虽然很理解陈建南此时的心理活动,还是面带严肃的咳嗽一声,打断了陈建南的遐想。
“你师祖虽然名不见经传,可也在沧州地界上行走了一辈子。我是家贫没有法子,人要吃饭,只随了你师祖两年时间,学的都是些皮毛。你往后要是有暇,也可往直隶沧州小王庄一行,那是你太师傅、师祖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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