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给这位同志约(yāo)二斤麻酱!”

二八酱,八两花生、二两芝麻,花生酱带涩微苦,芝麻酱偏甜口,二八比例中和,口甜出数儿。“前世”没少在短视频上看过同日升二八酱地道四九味宣传的陈建南,还是没忍住买了二斤。

万幸58年的四九城,纯芝麻酱要票,二八酱还未纳入凭票购买的范围,价钱高高的,八毛钱一斤。

可有一点,陈建南可不是奔着打二八酱来的,手里也没有合适的容器,最后还是柜上的售货员见他空手,拿出五毛钱一个的玻璃罐子来,才解了陈建南的尴尬。

但也因如此,两块一毛钱的大支出,让近几日跟着师父师叔混饭吃的陈建南再次警醒起来,自己并不富裕。

果丹皮一毛钱一张,可别觉得贵,这一张可足足有脸盆大小。

深褐色的表面映出一层光来,还没近前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果酸味,撕开来条条缕缕,吃嘴里耐嚼生津,咽下去通脾开胃,在这年月可是不可多得的零嘴了。

“同志,您拿好。咱们这儿的二八酱,甭管您是蘸着吃、拌着吃、抹着吃、夹着吃,味浓味正,绝不糊嘴!”

大顺昌的柜员说着话,又瞧见陈建南刚要的两张果丹皮来,紧忙补充道:“不过您记住喽,小孩子嗓子眼儿还没长开,千万别让整勺蒯,实在是馋喽,您拿温水给泻开了吃。”

陈建南忙不迭的点头称是,可当问到罐头时,这位柜员也犯了难:“实不敢瞒您,没有把买卖往门外推的。可自打统购统销以来,就连我们这麻酱,都是统购来的芝麻酱、花生酱,店里老师傅再重新调配。您说的那些个,都是紧俏货,一年也来不了几回,兹当是来了,也早早的给老主顾们订出去了,对不住了您嘞。”

见陈建南只皱眉,又想起他刚买的果丹皮来,柜员犹疑的问道:“我多句嘴,您这是给孩子淘换零嘴儿吧?”说着话,好似很确定的一拍柜台面,转身又冲里边喊:“顺子,铲一簸箩冬瓜糖嘿!”

陈建南一时没听清,直到伙计把一小簸箩的冬瓜糖放到四方纸上,才看清楚柜员嘴里的“冬瓜糖”是什么。

长条形状,小孩指头大小,黄绿色瞧着嫩鲜,上面并不均匀的裹着一层薄薄的糖霜。

捏起来并不像看着那么软嫩,相反还带点硬度,在柜员鼓励的眼神中将信将疑的咬下一口,起先是一股浓浓的甜味,带着涩,可再一嚼裹儿,刚才还软硬分明的冬瓜糖就似在嘴里化开一般,散出冬瓜才特有的清香来,变成一口冬瓜舔汤,一不留神就给咽下去了。

“怎么样,自制的冬瓜糖,老少皆宜,不仅能当零嘴儿,还养颜护肤、利尿消肿,名是食,实为药,食药结合!”

“好,好,好!”陈建南第一次尝这东西,既觉得新鲜又觉得好吃,再转念一想下午和小囡囡初见时的场景,更觉得小囡囡一定喜欢这冬瓜糖,紧忙问道:“多少钱一斤?”

“本店自制,用料扎实,您承惠,一斤两毛钱外加一两糖票。”说完又往前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道:“不要票两毛五就行。”

说完,又怕陈建南觉得蹊跷,兀自说道:“您可别小瞧这冬瓜糖,五斤冬瓜才出二斤数儿,得有师傅专门盯着,俩小时淘换一次水,既费火候又费工夫。”又往前探了探身子:“糖票也就是今年的事儿,去年还剩下不老少,往后想买也得先拿票喽。”

约了五斤冬瓜糖,提溜上草绳卷起来的果丹皮和玻璃罐子,陈建南兴冲冲出了大顺昌。

等到快到小白楼门口的时候,远远的就望见王大全“黄瓜条”似的身影在门口打望。影绰绰见着陈建南了,三两步就冲到跟前,陈建南怕这家伙坏事,愣是攥着手的东西没撒手,让王大全好一阵埋怨。

“建南,我说师兄!您怎么才回来啊,不得了啦,刚那片警带了个中年汉子就往里闯,店里一帮怂人愣是不敢出声。”

“那你拦了?”陈建南晓得王大全铁定是没敢吱声,故意调侃他。后院有顾文华、宋大胆这一文一武在,又不是什么立场主义的问题,再大能闹到哪儿去。再说回来了,虽然和王大福和金婶接触时间不长,可也能看出来人性,断然不会坐视事情闹大。

“诶呦喂我的陈师兄诶,火烧眉毛喽您还在这四平八稳大马金刀的。”王大全一边说着话一边拉扯着陈建南走到路边,低声询问道:“您就给我交个底,是不是咱宋师傅惹了乱子了?可甭蒙我,我可是瞅着你刚火急火燎的搬救兵了。”

陈建南不解的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很是纳闷:“救兵?”

“昂,可不那会儿你坐门口守着金婶呢么。怎么不是?金婶她男人也是片儿警呗。”王大全一脸的我什么都懂。

陈建南“噗嗤儿”一乐,甩开王大全的臂膀,大踏步往店里走去,边走边高声说道:“把心揣肚子里,没的祸事!保不齐,咱小白楼还有喜事呢!”

既是说给身后的王大全,也是说给店里偷听的众人,旁的不说,刚王大全跑过来拽他的时候,好几个学徒工可也想往前凑的,刚那会估计都在听墙根呢。

果不其然,陈建南还没踏进小白楼,就听见门帘响动,两三个身影一哄而散,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陈建南也没搭理,只是冲一旁喝茶看报的周、廖两位师傅点了点头,招呼了一声,就不紧不慢的进了后院。

刚出前院后门,轻轻的一转身把门带上,站定听了一小会,确定王大全这会没跟上来,陈建南舒了一口气,快步往东厢房走去。

要说心里没一点担心,自然是不可能,别的不说,单就王大全刚说的那位片警还带了个人回来,就够陈建南担心的。可面上不能带出来,本来就不是什么祸事,要是以讹传讹越传越广,那还得了,这才有刚刚装模作样的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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