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顺治元年(1644年)五月初二一早,北京城朝阳门外的官道两旁已经早早跪满了官绅和百姓。

自从大顺军撤出北京城开始,北京城就陷入了无政府状态,许多暴徒趁机在城里抢劫和奸淫,全城是鸡飞狗跳、乱得一批。直到五月初一晚上,才有人听说明日吴三桂将从通州带着太子回到京城,扶太子登基,光复大明。因为朝阳门是从通州方向进京的必经之路,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就有许多人去朝阳门外跪着等候。

当老吴的大队人马走近朝阳门时,在场的官绅百姓们才愕然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吴三桂的人马,而是打着八色龙旗的满洲铁骑。那个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正是年轻的摄政王多尔衮。

至于吴三桂,多尔衮根本没让他进城,而是命令他直接绕城而走,跟着八旗兵去飞撵李自成去了。

北京的官绅一看都这形势了,干脆就就坡下驴、顺水推舟吧,他们随即迎接多尔衮进了城。爱新觉罗家族就从这一天开始,就成为了北京城的新主人。

到了紫禁城多尔衮才发现,这座宏伟的皇宫已经被李自成烧得面目全非、一片焦糊了,多尔衮只好忍着木头烧焦的味道暂时住在没有被烧的武英殿内。年轻的摄政王和年轻的大清国,迅速开始了高效的运转。

入城当天,多尔衮就宣布,再有敢抢劫奸淫的,一律格杀勿论。此令一出,北京城的秩序便迅速开始恢复。

五月初四,多尔衮又发布命令,让明朝的旧臣们前来报到,不论他们是否曾“从逆”(即担任过大顺的官员),只要他们愿意为大清效力,一律既往不咎,皆按原职录用。

此令一出,明朝旧臣们顿时人心安定,纷纷踊跃向大清国报到任职。

五月初六,多尔衮又下令将崇祯皇帝和皇后的牌位设于历代帝王庙,允许全城官民为崇祯帝后服丧三天,以为祭奠,同时还宣布要为崇祯帝后重修陵墓。

此令一出,全城官民对摄政王的“仁厚之心”无不啧啧称赞……

短短几天时间,多尔衮和他的大清国就迅速赢得了北京官民的人心,从而在北京站稳了脚跟。

而李自成此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不成想这条路他将会一直走到底。当然,这条路并非老李愿意走,这眼下复杂的形势已经由不得他了。

自四月二十九日撤出北京后,清军便像个尾巴似的紧随李自成身后。五月初八,大顺军刚撤到庆都(今河北望都),清军就撵了上来。而此时的大顺军早已是士气全无的疲惫之师了,再加上随军携带了大量财物和妇女,根本无法接敌应战了。因此这场仗结果没有任何悬念——大顺军又一次大败。李自成企图再次施展当年在郏县之战中使用的战术——将财物丢弃在路边以吸引敌军抢夺,从而赢得逃走的时间,但没想到这个战术对纪律极其严明的清军根本不起作用。清军继续穷追不舍,一直追到真定府(今河北正定),再次大败大顺军。李自成只得下令舍弃携带的财物和妇女,又焚烧了大量辎重以阻挡追兵。他这才得以经井陉仓皇逃入固关,退入山西境内。

大顺军的连续失利,让之前投降大顺的明朝官员们纷纷开始倒戈。

五月的一个月之内,大顺就几乎失掉了对整个北直隶和山东的控制,大顺派到各地的官员,不是被杀就是被驱逐,而清朝的统治区则迅速扩大,投降清朝的明军也越来越多。

但李自成现在无心也无力再去理会这些地区了,对他来说,现在更重要的是如何守住山西。山西是陕西的屏障,相对于地形平坦开阔的北直隶平原来说,山西地形险要,雄关众多,是抵御八旗铁骑的好地方。只要能守住山西,确保大顺的统治中心陕西无虞,假以时日,大顺还能逐步恢复实力,随时可以对清朝控制的北直隶发起反攻。

而要守住山西,又以大同、太原为重中之重。

大同方面,担任主将的是李自成的老战友——“过天星”张天琳。这老哥手里有一万多大顺军,加上受降的明军二万人,总兵力约有三万多人,加上大同的地形和长城防线,支撑一阵是没问题的。而只要他能支撑十天半个月,陕北的大顺军就能迅速过黄河来支援。

太原方面,担任主将的则是李自成的老冤家——陈永福。陈永福自从去年冬天归顺了李自成之后,因为感念李自成宽宏大量不记前仇,所以对大顺十分忠诚。在五月间,他连续率兵荡平了太原府境内的平定州、榆次、太谷、定襄等地的叛乱,保证了晋中的稳定。他手下的兵力也有三万多人,除一部分守卫太原城之外,大部分都用于扼守太行山各关隘,防御重点是北直隶入晋的主要通道——固关。

为了保证山西南翼的安全,李自成又命从北直隶南部撤退下来的袁宗第率二万多人驻守在晋南的平阳府(今山西临汾),进可出击豫北,退可凭借王屋山进行阻击,还可以对太原方面进行策应和支援。

六月初,李自成在基本部署完山西的防务后,动身从平阳府返回西安。在他看来,十一万兵力加上山西的险要地形,清军要想打下山西没那么容易。

然而,他前脚刚过黄河,山西就出大事了。

还在五月二十二日,大顺任命的宣府巡抚李鉴突然反水,他把宣府地区的大顺将领全部捕获送交清廷,清军由此兵不血刃控制了宣府。

宣府和大同在防御上是一体的,两镇长城相连,彼此之间又没有雄关阻隔,宣府一丢,大同的局面一下就危险了。

而守大同的主将张天琳虽然是个“老革命”,忠诚度没话说,但这老哥太爱喝酒,喝完酒就到处瞎折腾。在大同驻防三个月,他啥正经事没干,整天喝完酒跑去烧云冈石窟的佛寺,弄得大同人对他都十分厌恶。现在眼看大顺局面不妙,大同更是群情汹汹。

六月初六,原明朝的大同总兵姜骧纠集了一伙原来的部下,突然袭击了张天琳的府邸,将张天琳斩杀,一举夺占了大同城。接着原来的明朝降军纷纷倒戈,大同境内的一万多大顺军或死或降或逃。就这样,清军还没发起攻击,大顺就已经丢掉了晋北重镇大同。

大同一丢,太原的防御压力顿时成倍增加。此时陈永福不但要守卫太原城、扼守太行山各关隘,还要再分兵去扼守内长城各关隘,以防姜骧突破内长城攻击太原。此外,还要准备机动兵力以应对时不时发生的州县叛乱,兵力上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老陈无奈之下只能不断向西安发出求援的文书。

李自成当然知道老陈的困难,但他现在也是有心无力。

此时李自成虽然纸面上还有大约四十万人的兵力,但能用的机动兵力却并不多——山西方面本来有十一万人,姜骧反水后直接变成八万人;荆襄一带部署了大约七万人监视武昌的左良玉集团;陕西全省各地驻守兵力约为十五万人,但这其中大约有一半是明朝降军,可靠度存疑,因此还得部署相当多的兵力监视他们;河南全省驻守兵力约为四万人,其中二万驻守在豫北,黄河以南的广大区域总共只有可怜巴巴的二万人,连地方治安都很难维持,不得不放弃了豫中、豫东和豫南的大部分州县,以收缩兵力巩固豫西,拱卫潼关;还有占据郧阳府的王氏兄弟,也与大顺为敌,也得分一部分兵看着。

这样算下来,李自成能用的机动兵力也就五万人左右。就这点儿机动兵力,还得留着救命用,可不敢随便撒出去。

除了兵力上不敷使用,粮饷军械骡马等也都非常困难。

河南大部分已被放弃,荆襄虽然稍微好一些,但本身要维持七万大军,路途又远,想接济西北也不容易。陕西和山西则是多年灾荒加战乱,经济极度残破,大顺朝占领的时间又很短,根本来不及恢复生产。虽然在北京通过“追赃助饷”搞回来几千万两银子,但富裕的江南还控制在明朝残余力量手中,他们极度敌视大顺,根本不可能和大顺做生意。而长城以外的蒙古各部又听命于清廷,李自成让人带着现银去买牛羊马匹都被拒绝。

没办法,李自成只能下令在统治区内大举征粮、征马、征各类作战所需的物资。由于统治区大大缩小,要供养的军队人数又多,因此征粮征物的负担也特别重。大顺的官府征税又很急,根本不容百姓喘息,谁不能完成上交任务的,当场就是一顿板子,身子弱一点的当场就得扑街。百姓们一看,原先姓朱的那个昏君搞得民不聊生,都以为姓李的来了能让咱过上太平日子,敢情这姓李的敢情比姓朱的还狠啊!

于是乎,越征粮征物统治区就越不稳,叛乱就越多,叛乱越多,李自成就需要更多的兵力去平叛,于是就需要征更多的粮和物资……李自成就这样陷入了无解的死循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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