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临,玉兔已高。

孟冬残秋,月色都是皎洁银辉,给曹州蛮荒郊野撒下寒光点点,冷意片片!平素爱唱的蛐蛐儿蝈蝈儿,可能是抵不住将冬的秋冷,也不知躲往何处去了……?

黄巢六兄弟出得村来,沿着官道一阵急驰之后,又轻蹄缓缰,眺望着远方,不紧不慢地搜寻着情况行进……。

“二哥,咱们出村已有三、四里路程了吧?”黄钦估摸着说。

“是啊!咱们准备迎出多远哪?”大哥黄存问道。

“奶奶个孙儿!林言这小子也没探准官兵啥时来?不然的话,顶个准头!冲杀一场多带劲!”四弟黄揆骂骂咧咧地说。

黄巢没有理会四弟的胡说乱语,抬头看看星辰,却反问黄存说道:“大哥!你估计,这时辰村中盐户各家撤离的怎么样了?”

黄存应道:“难说!搬家这事儿,易吗?”

黄钦说道:“是啊!二哥,搬家撤离的事,各家时间长短上不一致!咱们应该选个地势,官兵来了就阻他们一阻!不然再逗他们跑几圈……。”

黄巢点头说道:“五弟说的是!这样,大哥你回去看看大家!再催催大伙儿!我和兄弟们在前面的土岗上鹰嘴囗设下埋伏等你!快去快回!”

“好吧!”黄存拨马回村。

众兄弟催马又朝前方奔去……。

通往曹州的官道上,铺满白沙,蜿蜿蜒蜒像一条巨蟒!月色洒在上面,闪烁出沙砾的银光,似是微鳞片片……。

前面不远处有座荒山岗,高约十丈!官道从中间劈开通过,对峙而立,势如咽喉!土崖上巨木挺伸,活像鹰雕张口,欲垂首叨啄白蟒……。

两边的土山上尽是些荒草杂树,虽然叶落草枯,但却有齐腰深浅,却是个隐身埋伏,阻击官兵的好所在!

黄巢对众兄弟们说:“走,咱们把马匹放在北面的灌木丛中,上山上望一望去!”

“哎!二哥,为什么要到岗子北边?放在南边不是便于往姐姐家撤退吗?”黄秉问道。

黄钦笑道:“嗬嗬!这还不明白吗?放马北边是为着引逗敌人!你若打一阵子就往南跑,岂不是引火烧身?让官兵追上爹娘吗?”

“嗨——!我真笨!”黄秉拍了自已脑勺一巴掌。

众人把马匹隐藏好,就往山岗上爬去。

三弟黄邺说道:“二哥,今夜里,咱们跟上山落草差不多!”

“哈哈哈!”众人一阵笑。

黄揆道:“若是官逼民反,真的上山落草!二哥为王,五弟的军师,大哥的粮草官!怎么样?”

黄秉问道:“四哥,你呢?你当什么?”

“我啊!我当先锋官,领你们攻州掠府,冲杀打仗!”

众兄弟说说笑笑,全然没把官兵剿杀盐户的事放在心上,因为贩私盐为生,杀杀打打,逃逃离离几乎是常有的事儿……。

登上高岗,放目远望,猛然见曹州方向尘埃滚滚,正飞快的朝黄庄方向压来!

黄揆嚷道:“嗬!这些王八羔子,送死来的还真快!八成是阎罗判官催的急?”

黄钦道:“莫慌!这些鸟兵稀松软蛋,不搁打的!只是大哥还没回来呢……!”

黄巢回首朝村中方向望望,镇定地说:“若是村中盐户全部撤走,咱们就不招惹他们啦。”

“二哥,那也得冲杀一场,宰些狗东西解解恨!”黄揆说道。

“对!老幼都撤走了,没啥挂牵!杀杀狗盐巡也痛快痛快!”

黄巢正要劝阻众位兄弟,忽然黄秉叫了一声:“大哥回来了!”

黄存飞马赶到,奔上山顶。黄巢问道:“大哥,盐户们撤离的怎样啦?”

“爹娘早已撤走,还有几家盐户因舍不得几石盐,慢了些!怎么?狗日的官兵已经赶上来了?”

黄存望见了渐渐而近的曹州兵,简要的说了情况。黄巢想了想,镇静地对弟兄们说道:“摘下弓箭,先阻挡他们一阵!”

众兄弟听了,各自摘弓搭箭,占好有利位置,望着匆匆而来的盐巡和官兵府卫等等,看看已不足百步,黄揆却叫道:“嗬嗬!来的还不少哪?足有一百多人吧?”

“嗨——!每人只能分摊十八个!一个也不多!”精明细致的黄钦早已数清了人数,回首告诉大家。

黄揆急道:“二哥,猎不猎?猎吧!”

黄巢道:“莫急!等我号令!”

官兵和盐巡也没有分编成队,只是顺着大道,一路奔来,渐渐到了鹰嘴道上,只见一个骑马的都尉模样的人嚷道:“喂!谁知道?离盐盗窝黄庄还有多远?”

“禀都尉,还有五里路不足,四里多一点!”

那个被称为‘都尉’的头儿听了,高声喊道:“跑步前进!别让盐盗们闻风跑了!少捉一个就少得几十两赏钱呐——”

“走!快点呀!”众官兵盐巡跑动起来。

“射——!”

黄巢喊了一声,当先拉开弓弦,瞄准一箭,朝那个都尉射去……。

众兄弟听得号令,几乎是同时,“嗖嗖”弓弦声响,箭如飞蝗!

且说那都尉武功不错,辨风听声,见得一箭疾射自己面门,脑袋微偏,“唰”的抽出腰刀,迎面拔出!“啪”的一声,箭矢拨开,只觉手臂一麻,身旁残叫声起,却射倒了一名盐巡头目……。

六支利箭,无一虚发!撩倒了六具尸体!吓得众官兵“哗啦啦”退后数丈,纷纷惊恐叫道:“啊呀!鹰嘴口有埋伏啊……!”

喊叫之声未落,又有箭矢追来,“扑通通”又是躺下数人……。

黄揆高声大笑起来:“哈哈……!本大王是神鹰转世!专候在这里叨你们官兵兔崽子的!上来呀!啊——?”

“神鹰王?”

“是土匪山大王劫道的!”

这时,黄巢发现岗下只有一人没有后退,是那个都尉!他跳下马来,舞动几个刀花护体,高声叫道:“好!好射;好箭法呀!既然号称神鹰王,敢下来与我一战么?”

黄揆见了骂道:“你奶奶,有本事你上来呀!神鹰王想吃你的兔子肉哩!”说着:“嗖嗖”射出两箭,直奔那都尉而去!

那都尉被骂,惹恼了火,拨开这两箭,吼叫道:“上!随我攻上去,先擒了这几个毛贼——!”

吼罢,当先冲上,众兵丁盐巡也嚎叫着攻来!

六兄弟动了杀机,纷纷骂道:“官贼!你们活的不耐烦了!谁上来谁先死!”箭飞如蝗,连珠射出,兵卒嚎叫着滚下岗坡许多,又胆寒心怯地退了下去!

那都尉却像发了疯魔,仍舞刀向前,一边拨打箭矢,一边狼嚎豺叫般的喊骂道:“什么屌神鹰王,是江湖好汉么?有本事敢和封二刀单独一站吗?……。”

“封二刀?是封金壁?”

黄巢脱口而出,随即握紧了冲天剑柄……。

黄揆不知就里原委,见这都尉好斗成癖,武功不错,也激起他生性好斗的秉性,只不过容不得他的叫骂!他插弓拔刀,也大骂道:“什么屌风儿刀?雨儿刀的?神鹰王不屑和你斗!四爷上要会会你!”

骂着,黄揆挺身就要跃下山囗!去独战那都尉!

黄巢见此,怒火骤息,冷静入心!他一把拉住四弟黄揆:“四弟!此人是昪律大师的仇人,也是父亲的仇人!早晚由我杀了他……。”

“哎——?你杀我杀不一样么?二哥,放开我!”

“不?此人武功高强!……再说,咱们的使命是……!”黄巢死死地拉住了乱蹦乱跳的黄揆……。

黄钦也上来拉住黄揆,说道:“四哥,今晚不是斗勇斗胜的时候呀?不知村中盐户是否撤离,咱们强射一阵,也该引他们转上一圈了!最好不让他们进村祸害乡亲哪!”

黄巢说道:“五弟说的对,咱们强射一阵就撤!这封二刀由我射死他!”

“也好!二哥神箭,你就射他的嘴巴,别让他骂人!留下活口给我,改日让四弟斗杀了他!”黄揆停止了踢蹦,高声嚷道。

“好吧!”黄巢说着,弓开满月,使出了神射本领,“嗖嗖”一连九箭,箭头咬箭尾,一条水线似的激射而去,直穿封二刀正在叫骂的嘴囗……。

封二刀见箭射稍停,叫骂着正向岗上扑来,忽听强弓弦鸣,“嗡嗡”作响,九只利箭破空嘶鸣,奔自己一人而来,激灵灵抖擞精神,挥动紫金宝刀,使得风雨不透,只见箭杆被劈成粉碎,全无一箭射中!不过,他也竭尽了全力,臂膀酸麻,不得不后退下去!囗中仍在叫道:“好,端的好射!不愧是神鹰王!封二爷非要和你比试刀法不可!”……

众兄弟看得发楞!黄揆也朝着山下叫道:“好!你的‘风儿刀’还真行!改日一定让你尝尝我的雷公刀!”

黄巢见封金壁果然武功不凡,刀法怪异!暗叹,怪不得昪律大师和父亲俱被他所伤……!

此时,他见封二刀又退到岗下,正是机会;心下一转,对众兄弟们喊了声:“咱们走——!拖这兔崽子转几圈儿……!”

兄弟们飞身下崖,黄揆是最后一个。临下跳时又朝南面山下笑道:“哈哈……‘风儿刀’!爷爷今日不陪你玩了,要回大寨去喽——!”说罢,也跳下北崖,骑马飞驰而去……。

封二刀听得气炸了肺,跨上战马,领兵尾追猛赶……。

就在黄巢引逗官兵兜圈的时刻,曹州刺史府里,朱范和魏保衡甥舅二人也在兜着圈儿,引逗埋伏,各使心机,十分逗人……。

只听朱范说道:“保衡呀!舅舅的升迁之事,就全靠这只金蛤蟆啦!这可是老舅舅最最珍贵的家传之宝呀!你可不能拿出让公主玩哟……?”

魏保衡道:“哎——,老舅!你夸的天花乱坠,活蹦乱跳!这金蛤蟆到底什么样啊?你难道还害怕外甥真的给你拿去把玩了不成!拿出来看看嘛!”

朱范道:“不行!你小子的脾气儿,老舅知道!你须得起个誓,我才相信!”

“好好……!我起誓,起誓——,我保衡若要贪了老舅的家传之宝金蛤蟆,就让佛祖惩罚我,不得好死!行了吧?”

“行,行!哎——!不过,你还得加上一句!”

“加一句什么?”

“加上一句,一定要进献给皇上!说我好话!”

“行行!保衡一定进献给皇上,说我好话!不不,说你好话!”

如此一阵反复,朱范才进得密室,携出锦盒,拿出金蛤蟆来让他观瞧。

保衡见了说道:“哎哎,它怎么不张嘴睁眼,蹦蹦跳跳呢?”

朱范道:“不知你佛灵子有没有这么大的缘分?快烧香磕头呀!”

“是是!烧香,磕头!”魏保衡深信不疑,慌忙燃香跪拜,口称:“金蛤蟆,显显灵!张张嘴,鼓鼓眼!……。”

谁知磕了半天,那金蛤蟆还是一动也不动。

魏保衡惊道:“怎么?佛灵子和你无缘?”

朱范说道:“怕是你我皆没有这种缘分!这金蛤蟆难道只与当今皇上有缘,专司国家动乱大事?”

魏保衡道:“哎——老舅!你就别卖关子啦!万一此物不灵,反而坏了我的官位福贵!我不干了,不干了!”

“哎哎——,老舅怎能给你卖关子呢?你看——。”说着朱范走到堂前桌上,轻轻一震桌面,那金蛤蟆果然睁眼张口,往前猛地一跳!真的是活灵活现!

“哎呀呀——,果然所言非虚!舅舅,你怎么从前一次也没跟我提起过?”

“跟你提起?你小子早给我偷跑了!这金蛤蟆是你外祖公临死才传给我的呀,连你妈也不知道的……。”

“是吗?”魏保衡捧起了金蛤蟆,真有点爱不释手!

忽然,魏保衡担心地又问道:“舅舅,万一国家有了动乱大事,这皇帝也缘分不够……,金蛤蟆不灵验咋办?”

朱范道:“你小子怎么半个心眼也没有?哼!……。”

“那该怎么办呢?”

“你就不会像刚才那样子?做点手脚嘛!”

“哦呀!不,不行?这事只有笼络住太监总管才行!不过……,这可是猴抓老虎腚,有点危险性的事……。”魏保衡有些畏缩犯难的样子说。

“嘿——!你小子还想执撑朝中大权哩?连这点胆子也没有,成不了大气候!算啦,算啦!拿来让老舅收起来吧!”

“老舅!别别……,让我再想想嘛!”

“保衡!这事儿办得好喽,对咱爷俩都有莫大的好处呀!你若掌了朝中大权,有了机会,大唐还不是咱的天下?到时候,你这佛灵子……嗨——!老舅一大把年纪,为的啥?还不是为着你……。”

朱范絮絮叨叨一番话,像一支强烈的兴奋剂,注入了魏保衡的心中!他想了想,一拍手中的金蛤蟆,点点头,高兴的叫道:“哎——,有了……!”

“是啊!你小子只要肯费心机,办法准行!”

“哎——,老舅,你可不要小子,小子的喊顺了嘴呀!若是让公主听见,你又得现吃亏!”

“是啊,是啊,眼下可得罪她不得!……。”

“哈哈……!”魏保衡却得意地笑了起来,随后就收起了金蛤蟆!

“你这小子!”朱范又笑骂了一句。

这时,差人进来禀道:“老爷,封都尉剿拿盐盗回府啦!活捉二十多哩!”

“噢——?这封都尉果然好本领哇!”朱范说道。

“那还有的说?没有高强的本领,徐州刺史能送给我当保镖?若不是看你圣旨压头,曹州盐盗武艺高强,我舍得再送给你当都尉?”

朱范看看天色,不满地说:“嘿?别吹乎!都半夜啦,才拿几个盐盗回来?若真是本领高强,也费不了这么长时间呀?”

“嗬——!老舅,你别忘喽?黄庄可有个落榜的文武双状元黄巢呀!天下武举没有他的对手!封都尉杀了半夜,得胜回来,本领还小吗?”

“若真是这样?这封都尉确实也不简单!”

“是啊!老舅,我送你如此重的礼物!你拿多少钱谢我?”

“啊呀?你还要钱哪?”

“怎么?不要钱?哪有如此便宜的事呀?”

“好好,五十两不少吧?”

“不行、不行!一个大活人,又是武功高手,只给五十两?算了吧?你就再拿一万两吧!”

“哎呦——,你小子真狠呀!”

“老舅,不是保衡狠,我可知道你捞钱的能耐!你说,抓一批盐贩大盗,盐铁转运使能赏你多少钱?不算你虚报的数!咹——?”

“好好!天不早啦,明早还要升堂!睡觉去!”

“睡觉?哎呀,我的妈呀!这么晚回去,公主又要床前罚跪,骂个狗血喷头,驴血洗脸,王八血喂祖宗啦!咋办呢?救救……!”

“舅舅?老舅少不了摊一半!”

“什么?”

“挨骂呀?”

“我干脆不回去了!让她骂吧,反正听不见……。”

“哎哎——,不行,不行!白天让她当面骂更丢人,你先回去顶着……。”

朱范想到公主,心中害怕,忽然又想起一事,慌忙说道:“哎哎……,你先别走!金蛤蟆先放在我这里吧,回京时再让你拿……。”

甥舅二人说说闹闹,将近半夜,总算静止下来!魏保衡蹒蹒跚跚,装着喝醉酒的样子回去了……。

……

第二天。

刺史衙门擂起升堂鼓,三班差役高呼堂威,朱范和魏保衡身着官服,威风凛凛上得堂来,分坐正堂!

新任都尉封金壁向前交差,说道:“禀驸马,刺史老爷,曹州都尉封金壁回衙复命!”

朱范道:“封都尉,捕回多少盐贩盗贼呀?”

封金壁道:“老爷,昨晚夜剿城西黄庄,中途在鹰嘴囗竟遇上强盗‘神鹰王’的埋伏阻截!属下拼杀一阵,强贼逃遁!又杀进黄庄时,盐户逃走了不少,没来得及跑掉的捕来二十余人!属下猜测,可能是府内走漏了风声。”

“啊——?神鹰王?没听说过有此强贼呀?这走漏风声又是怎么回事?”

朱范说着,朝三班差役巡视看去,众差役挺首凸胸,呆若木桩!林言心下担扰,不禁朝堂上飞白了一眼,又立即正目侍立,罔若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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