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述尼尼微王宫

从白天到黑夜,再到白昼,通传的卫兵已来回正殿十余次,每次都只会带来比前一次更为危急的战况。

父兄战死,将领逃亡,这座曾傲立于美索不达米亚最坚不可摧的宫殿,如今厚重的宫墙外只剩些残兵顽强抵抗。

局势已定。

死寂的正殿上,坐于王座的蓝衣少女面容绝美,只是那精致的脸庞不知是衣色的衬托,还是其他原因,透着一种病态,没有血色的白。

她幽幽起身,看着殿上的寥寥数人,宣布:“投降吧。”

“不行,塞米拉米斯,我们不能这么轻易投降,会有损我们亚述王室威名。”最先提出反对的是一位穿着褐色彩纹刺绣长衣的清秀少年。“再等等,你不是已经发出信函向埃及国王求援了吗?我们再等等,说不定他们已经在城门外了。”

少女看着他,眸色冷静,透着绝望。“王兄,不会再来了,我们现在孤立无援,谁都救不了。”

少年激动。“塞米拉米斯,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你在鼓励我,现在你也不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王兄,难道你就没想过,外面的联军已经破了城门,为什么却迟迟没有攻进王宫?”

亚述王子格恩的脸上稍有傲色。“还能因为什么?这世上还有哪座王宫能像我们尼尼微王宫这般坚固,别说他区区几个巴比伦和米底的联军,就是天上的神祇来了,也不可能轻易破得了这宫门。”

格恩信誓旦旦维护王室,少女欣慰之余,一脸的忧愁更难化解。格恩是王室里年龄最小的王子,也是她最小的王兄,只比她年长月余,在一众勇猛好战的王兄里,不善骑射的格恩能力并不那么突出,所以他一直没怎么入过父王的眼,甚至是忽视,以至于在这些年屡次与巴比伦爆发的恶战中,他根本没有上战场的权利。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

看着格恩尚还稚嫩的脸庞,少女莫名庆幸。

“格恩王兄,宫外的厮杀声一直激烈,那位殿下在等我们主动投降。”她手指殿外。

“什么殿下,那只是一个忘恩负义,起兵谋反的罪臣之子,这帮可恨的迦勒底人,卑劣的猪狗也妄想迫使主人臣服,做梦,大不了我现在就出去和他们决一死战,反正父兄均已战死,我也不能苟活。”

“不可。”少女阻止。“请王兄扮成逃难的奴隶离开王宫。”

“离开?”格恩大惊、不解,然后是愤慨。“塞米拉米斯,我们身为亚述王室子女,怎么能弃王宫私逃?”

“我留下。”少女打断他的话。

众人惊。

“我有父王的王印在手,我在印在。况且以我这副病恹恹的身子,跟着你们,只会成为拖累。”

“殿下,老奴也随您一起留下。”

塞米拉米斯看向身旁左侧,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不,都奇,请你随格恩王兄一同离开。”

都奇是她最亲近的一位仆人,是她母亲以前的贴身侍女,她出生以后,她的母亲离开了王宫,杳无音信,但留下了都奇一直照顾她长大。

所以对于都奇,不仅仅是身份尊卑上的主仆,在塞米拉米斯心里,早就把她视作不可缺的亲人,是她的第二位母亲。

“不,殿下,您不能丢下老奴。”都奇跪下伏礼。

她伸手将她扶起。“都奇,这是我最后的命令,请替亚述王室照顾好格恩王兄,让他活下来,不论在哪里,都请保护好他。”

“殿下……”都奇老泪纵横,因为她了解眼前的少女,她看似柔弱的外表下,有一颗任谁都左右不了的决心。

“不行,要留下守城的也应该是我,我是王子,又是你的兄长。”

“可你已经是亚述王室最后一位王子,你不能死,你必须活下来,王兄,这场战争自我出生那年至今已持续了十五年之久,宫外的死伤让我每天都能闻到恶心的血腥味,我想尽快结束它。”少女声音娇柔细软,即便是生气,再有气势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少了些气势。

“反正你不走,我也不走。”

格恩不答应,众人附议。

最后塞米拉米斯还是“被迫”出了宫,因为格恩身边有一个与他形影不离,身强力壮的近卫,论武力,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会是对手。

一行八人换下华服,穿上普通的亚麻布衣,打算顺着宫殿地下的逃生暗道出宫,整座宫殿里的暗道有很多,但每一条通向的终点不同,短的在城内,长的则延伸到了城外。

塞米拉米斯想着眼下巴米联军的主力应该都集中在城内,所以相对城外会更安全一点。

“塞米拉米斯,这么多密道,我们怎么知道哪一条是通往城外的?”格恩问。“万一走错了,刚好撞上迦勒底人怎么办?”

“格恩殿下说得对,我们并没有密道的泥板,保存相关的史官现在也不知下落,贸然出去太危险了。”都奇也道。

塞米拉米斯独自陷入了回忆,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异常笃定。“父王寝宫北侧一处石像的台基下有一个入口,我们就从那儿走,小时候我和曼丽坎木偷偷去过两次,只是都没来得及走到头,但曼丽坎木说那条暗道的尽头就是城外的大扎卜河东岸,而且据说那河岸边上有大片树林,方便我们隐蔽。”

“曼丽坎木?”格恩疑惑且不屑。“她都离开王宫多少年了?至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她的话能信?”

“我信,曼丽坎木不会骗我。”因为他们现在也没有其他选择。

于是在塞米拉米斯“盲目”的信任下,几人进入了暗道,就是从地面出发,从宫内到宫外,再到城外,到河边,快马加鞭大概也需一天时日,但这暗道七弯八拐多捷径,缩减了大半路程,赶在天黑以前,他们走了出去。

然而外面等待他们的不是便于隐藏的树林,是将他们围成一圈的骑兵。

看样子,是早已等候在此。

几人心里皆是一惊。

即便对方罩着面,同样蒙着面纱的塞米拉米斯也是一眼认出了队伍正中为首的那个男人,因为他骑下骏马额上那绺醒目的白毛,以及他身上的黄金战甲。

虽然从未见过,但她早有耳闻,这就是那位战功赫赫,声名远播的巴比伦王子,尼布甲尼撒。

这次联军的唯一最高指挥官。

落日余晖尚还灼眼,打在他金色的甲片上,勾勒着他强壮有力的手臂线条,犹如太阳临世,神圣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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