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万岁爷讲,要趁着抄家陈洪、孟冲的这个时候,整顿内廷。老奴刚刚同孙隆、王臻几人拟了个整顿的大体章程,有些地方,奴婢们不敢擅专,还请万岁爷过目指点。”

冯保恭敬的呈上一份本子,朱翊钧却没有接。

“大伴,怎么不先和母妃讲?”

“这是万岁爷想的主意,老奴不敢僭越。”

冯保心中忐忑不安,自己前两天才用擅权自专的名义赶走了高拱,可不想自己这么快就重蹈覆辙。

如今的小皇帝,显然不像在东宫时那般容易糊弄。

朱翊钧见他一副乖巧模样,满意道:“算你有心了,不过这事等下还要呈给母妃看看,不能忘了本分。”

“万岁爷教训的是。”

又敲打了一顿冯保,朱翊钧才低下头,仔细检查这份整顿章程。

他按照自己的理解来解读——

整顿内廷专项行动,由冯保、王臻、曹宪、孙隆,加上御马监的张忠、李进,共六人牵头负责,具体由司礼监、东厂和御马监共同参与。

因内廷分十二监、八局、四司,除此之外,还有库、房、门、厂等诸多附属机构。

内廷机构多、人员杂,按照先后顺序,先查最有油水,最容易伸手的尚膳监、尚衣监,和负责造办营建的御用监、内官监。

像是负责打扫卫生的直殿监,这是太监们都避之不及的冷门。想要捞钱,顶多是压榨小宦官们的米银,多报废几把笤帚之类的,可放到最后。

这是京师内部,考虑到太监人数实在太多,清查范围只包含最高四品太监到从五品的副使。

至于这之下的长随、典簿等低品级小宦官,皆放过。

出镇在外的太监,有的负责江南织造,有的负责沿海市舶司,有的守备祖陵,距离京师都不近,哪怕是传达圣旨,来回都要几個月的时间,同样得放到后面。

如今可不是后世法制时代,亲眼看到满满一冰箱的钱,才认罪说自己一分都没花,穷怕了。

被皇帝怀疑了,赶紧认罪,老实交代,还有被宽恕的机会。

抗拒到底,就是鞭子板杖伺候,没几个人能扛得住棍棒加身。

其实想找证据一点都不难,平日里言官没少弹劾内廷横行不法之事,按图索骥,就能涵盖大半。

太监们自然也有内部圈子,谁平时捞的多,谁在皇城外买了私宅,京畿买了田地,都不是什么秘密。

有贪墨者,革职查办,家产一律上缴到脏罚库,这是专门用来保存抄没财物的仓库。

如果确实清白,日常生活简朴之人,可以放过。

“老奴斗胆进谏,如此重大的事情,少不得御马监的参与。故此,加上了张忠和国舅。”

“无妨,是朕疏忽了。厂卫厂卫……让锦衣卫也参与进来,做个监督。”朱翊钧看看天色,“明日传朱希孝见朕。”

朱翊钧不是听不进谏言之人,就算是冯保所说,只要是对的,就应该听。

御马监掌有一部分兵权,有监察京营,提督十二团营之责。

因为嘉靖晚年俺答之事,言官们狂喷御马监练兵不力,这方面的职权被大大缩减。

目前主要负责一部分皇城的防卫,但同时御马监还负责一部分军马的购买、草料收购的相关事宜,在这方面的油水极为丰厚。

朱翊钧有心将御马监从头到尾梳理一遍,才没有想到让张忠等人也成为审官。

经冯保提醒,他才恍然想到,自己根基不足,贪多嚼不烂。

这一次的清查,不可能完全清扫干净,但是能够借此查处一批人,充实内帑,震慑住其他人的贪欲,老实一些,已经达到目的了。

又想了想,朱翊钧把本子还给冯保:“一个监一个监的查,清理好一监,把账目给朕看一次,有人空缺就及时补上。莫要因为此事,影响了内廷的周转。

朕不是刻薄无情之人,有年纪大,想存点养老钱的,朕能容忍一二。清白之人,也要勉励嘉奖,到时候你上单子,让朕看看。

若是伸手太过,惹出底下怨怼的,朕绝不能轻饶!”

朱翊钧这是给冯保划出一道模糊的界限,看他具体如何操作。

做的好,继续留用。

做的不好,就能借这个机会直接罢免。

让冯保时刻保持危机感,免得他以为皇帝年幼,好欺负。

就在冯保离开之前,朱翊钧又叫住他。

想了想,他屏退了其余众人,留下冯保单独说话。

“冯保,你如今已是司礼监掌印,内廷第一人。有空的时候好好想想,如何保住自己的生前身后名。

朕要做事的,不要坏事的。这刘瑾、王振是什么下场,陈洪、孟冲,即将有什么下场,你都是清楚的……”

冯保一听,当即慌的跪下,跪伏在地。

“老奴……”

“你莫怕,先听朕讲,朕不但知道他们,还知道永乐时的郑和、洪保,嘉靖时的黄锦、高忠。

三宝太监率队下西洋,何其威风,朕读旧档,亦想回到那时,为成祖爷开拓海疆。

黄锦修建洛阳东关大石桥的时候,能做到不向百姓索取分毫,可见仁心。他为了救海瑞,还曾挨过世庙爷的板子,可见忠义。

忠心做事,就能有好名声、好下场。

有些人,只想着一己私欲,哄骗欺瞒皇帝,纵然一时得欢,终究败亡。”

冯保听的冷汗涔涔,不敢插话。

“好比腾祥,他虽然死了,朕也不会忘了办他!”

朱翊钧走回桌案旁,翻看一份档案:“朕之前看隆庆时掌五府六部的重臣旧档,发现工部尚书雷礼因为恶宦腾祥而退,他参腾祥胡乱斩截宫中大木。

修建宫殿所用大木,都是从云贵川广之地,费心费力运到京师,每隔几年,还要因此闹上一出民乱。

可见大木之珍贵,腾祥怎敢妄动?

通政司还存有其他人的奏本,参腾祥浪费国帑无算,可见此人奸恶!”

雷礼,在嘉靖时抗衡过严嵩,隆庆时反对过腾祥,为人清廉、刚正不阿,朱翊钧有心让他回京。

“把腾翔放到陈洪、孟冲一个案子里,查查他死后的坟墓规制,其族人情况,再来回朕。”

冯保哆哆嗦嗦应下,心想小皇帝真够狠的,连死人都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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