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把一捆啤酒搬上大头的三轮车时,已经是深夜了,我们发动车子,向城外驶去。

此时已是深秋,身边袭来阵阵凉意,深灰色的天空散落着几粒星星,时隐时现,使人难以确定它们是否确切存在,在错觉与视觉中摇摆不定。

我和酒瓶不像刚才那样频繁地说笑了,也许是夜使人略感疲惫了,两人盯着快速向后退去黢黑的树木,陷入了沉寂。在前面开车的大头也是一言不发,我猜他的思绪应该也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吧,只是灵魂表层的本能意识启动了自动驾驶的简单程序,让车就像生活一样无聊又平稳地奔向早已预定的目的地。

我和酒瓶几乎同时发觉了此刻的寂静,它就像个正在扒窃的盗贼,被我俩抓个现行。

“这路感觉有点熟悉呀!”酒瓶打量着四周。

我笑了,大头回头道: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咱们仨逃学的时候来这儿抓龙虾?”

这地方正是我们童年的乐土。

学校高墙外的荒野,长满了杂草,春天的时候,漫天遍野的油菜花看不到边际。我们经常翻墙逃课,在这里自由自在地奔跑,抽烟、拉屎。

现在人们经常用吃饭拉近关系,其实在我看来,衡量两个人关系铁不铁,还得看有没有在一起拉过屎。

在一起吃过饭的朋友,那都是泛泛之交了,可是如果两个人曾经面对面蹲着,一边如厕一边谈笑风生,然后云淡风轻的摘掉身边几片灌木的叶子擦擦屁股,提起裤子肩并肩走了,这绝对是过命的交情了。

车子在一条羊肠小道绕了几个弯,最终停了下来。我们跳下车,拿上酒菜,钻进一片树林。

踩着脚下松软的落叶,在夜色中走了片刻,隐隐闻到空气中的水草的气味,我知道我们即将到达河边了。

穿过树林,我们已经踏上河滩的草地了,一条大河卧在没有尽头的河滩上,像个巨人一样,侧身注视着我们。河中央偶尔驶过轮船,远远送来“哒哒”的问候

一阵凉风吹来,我的灵魂为之一颤,忍不住对着一望无际的夜空放肆呐喊起来。我们不约而同的向着大河奔去,仿佛那里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吸引着我们,风与耳深情相拥,水草味与灵魂隔空暧昧,在河水亲吻到岸边的那一刻,捡起鹅卵石,奋力投入深不可测的水中。就像生命一猛子扎进了变化无常的命运之河。

大头脱下外套铺地上,把酒菜摆上去,我们三人围坐一圈,准备开启这夜的盛宴。

“应该生一堆火!”酒瓶提议。

我们马上行动起来,大头把啤酒瓶放去冰凉的河水中降温,我负责去树林搜集枯树叶,酒瓶去撅树枝。半小时后,打火机把火的能量传递给一片枯树叶,树叶又把能量传给更多的枯树叶,当树枝和它们紧紧相拥时,火苗已经在欢快地跳舞了。

红色的火就像一颗小树,对着幽深的夜空挥舞着手臂,炽热的能量照亮了一切,也温暖了一切。我拿着树枝不停地加进火苗,希望它短暂的青春充满激情,永不枯竭。

三只在河水中沐浴过的啤酒瓶吐着白泡沫,轻轻撞在一起,在篝火的照耀下灌进三个不眠的胃里。

“操他妈的,真JB爽!”大头打了一个饱嗝,痛快得嗷嗷直叫。

酒瓶问我:“听说你们要办比赛是吗?”

我说是。酒瓶又问我:

“你为什么不参赛?”

我说我不喜欢竞争,酒瓶说你跟以前一点没变。

我从小就不喜欢竞争,这是真的。记得小学二年级的的时候,班级选举班长,我莫名其妙地入选了候选人,最后和我们班另一个同学角逐。

老师宣布了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感觉到说不出的不舒服,一直到现在,我都会刻意回避竞争。

后来我私下跟班主任说我不想当班长,这才退出了那场在我看来是个闹剧的竞争。

可是我那时候学习很努力,虽然没当班干部,成为老师的帮手,但是也没给老师添什么麻烦。我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发现,其实努力并不一定是为了更好地参与竞争,对于我来说,努力也许是为了不竞争而更好地做自己。

“跟我说说你们拳馆的事吧!”酒瓶似乎对我们这个行业很感兴趣。

我就把拳馆的一切讲给他听,从入职那天一直讲到现在,酒瓶津津有味地听着,最后他问我:

“你现在在这家拳馆,属于什么角色?”

我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我突然想起了阿关那天在kTV包厢喝醉后说的话,他说我在刀哥这里就是个打杂的。于是我告诉了酒瓶这个观点。

“不不不,你才不是打杂的。其实你心里是瞧不上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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