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蓬船里。

老鸨李婆一脸不满的看着剃头张。

两人刚乘鱼水之欢,却没想到自己兴头才起便已临近尾声。

剃头张满是横肉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但岁月催人老,他也不得不服。

对方如狼似虎。

而他人至中年,四五十岁,逐渐力不从心算是人之常态。

面对李婆一脸幽怨的表情,有些心虚的剃头张索性不去理会,反而是掏出装着银子的钱袋好生摩擦着。

这里面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足足有七两之多。

够他去镇子上最好的酒楼里胡吃海喝好一顿了。

“可别弄丢了,我的棺材本都在里面呢,你说好要带我远走高飞的。”李婆一边整理衣襟一边开口提醒。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了六七遍了,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啰嗦。”剃头张有些不耐烦。

事实上剃头张根本就没有作带其远走高飞的打算。

自己这辈子就赖在这翠玉镇了,并且打定了主意哪也不去。

这里的人谁不怕他?就连一些吏员在街上见着了他都得给出三分薄面。

走到哪不是笑脸相迎?还有比这更好的去处吗?

况且这棺材本也忒少了点,才区区七两银子,能高飞到哪去?怕是在路上就得吃干抹净了。

真要到了新地方,那还不得活得跟条狗一样?

当然,这些内心的真实想法他是不会跟李婆说的。

女人嘛,最好骗了,只需要略微会点花言巧语就能让她们死心塌地。

收敛了一下心思,剃头张见她还是满脸怨怼的模样,只好出言安慰道:

“放心吧,我有分寸,这钱我会好好存着的。”

李婆听得他这么说,心里多少宽慰了点,总算还是有点良心。

她顺势躺下,幻想着将来能到州城里去,这翠玉镇多是乡野村妇,连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

而且一打听到她是在黑窑子里当老鸨的,一个个都捏着鼻子走得老远,时间久了李婆心里就有些扭曲,她痛恨这里的人,觉得他们满身鱼臭味却还要装成高高在上的样子。

剃头张体格硕大,李婆一躺下,他就得往旁边挪位置。

“张郎,那个姓裴的,真的没问题吗?”她依偎在剃头张的怀里,有些担忧:“再怎么说也是个衙门录档在册的小吏。”

李婆言下之意就是害怕裴同会倚仗自己衙门的身份来报复。

剃头张一门心思全在明天怎么花银子上,听到身边人这么一说,脸上立马就露出不屑的神色来:

“烂命孤儿死了便死了,谁在乎?再说了,谁知道是我干的?”

“对啊,谁知道是你干的!”

剃头张一惊,还没作出反应,身边的李婆却是率先惊叫着坐了起来。

她眼神里透露着巨大的惊恐,伸手指向船外,浑身上下筛糠似得战栗不止。

“怎么了!”

看到李婆惊恐不已的模样,剃头张意识到她应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也正如剃头张所料,老鸨李婆确实看到了东西。

就在这道第三者的应答声响起时,她下意识的往外扫了一眼。

却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外头一闪而逝。

这一下子就让她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有鬼!外面有水鬼!”她惊声叫喊。

江民们口头传述的山水传闻她也听过不少。

都说水里多有溺死之人,这些人怨气不散,久而久之就成了水鬼,专门抓岸上的人当替身。

李婆认为她刚刚看到的肯定就是传说中的水鬼!

剃头张则是坚实的唯物主义者,他从来都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不然也不敢独自一人就住在这偌大江面上。

但他还是被李婆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了,当下跳动着的心脏就为之一滞。

“你瞎说什么?哪有水鬼!”他大吼道,同时也是为自己壮胆。

这时,李婆忽然浑身一顿,眼睛突然间瞪得老大,紧接着向上一翻,露出大片眼白,竟是当场昏死了过去。

剃头张心中一凛,几乎就要叫出声,细密的冷汗泌出在额头。

李婆是与他想对而坐的,也就是说看到了出现在他身后的东西从而被吓得昏死了过去。

自己身后到底有什么恐怖的东西?竟能在照面间将她吓得晕死过去。

须知他这姘头本就不是个简单货色,能把人活活用鞭子抽死的,会娇滴到哪去?

难不成真的是水鬼?

滴答。

冷汗顺着侧边脸颊滑落,背后有些莫名奇妙的阴冷,如芒在背,就像有人在背后对着他的耳根吹冷气。

剃头张霎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板子挺得笔直,整个人都僵住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恰巧江面上又起了大风,把油灯吹拂得晃荡不已,灯影忽明忽灭的。

环境塑造的氛围化成恐惧,在剃头张的心里如同墨晕一样浸染开来。

最终,承受不住煎熬的剃头张心里一番天人交战,恶向胆边生,干脆把心一横。

倒是要看看身后有什么玩意。

水鬼也好,妖怪也罢。

自己横行霸道这么多年,走夜路都不带怕的,能被你吓到?

猛然回头看去,身后却是空空如也,外面一片漆黑,月亮从黑云中探了出来,毛毛的,倒映在江面上,波光粼粼......

哈,哈!

剃头张呼吸剧烈,好不容易缓和下来,正想着是不是自己吓自己。

吱嘎!

船头处忽然传来动静,船身一沉,有东西上了船!

再回头,板砖呼啸,带起风雷,“啪”!

“啊!”

黑心砖怦然断裂,惨叫声、血腥味、碎牙,一同飞了出来,荡漾在江面上,吓破了明月,惊散了游鱼。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剃头张根本看不清偷袭者的样貌,只是匆匆一瞥间,黑影极速放大,然后自己的半边脸颊传来难以忍受的巨疼。

不仅如此,此人出手的力道还极大,卯足劲儿,饶是剃头张这般皮糙肉厚,嘴里也不得不飞出去两颗碎牙。

遭此一击,剃头张疼的抱头哀嚎。

裴同则是一击得手后,立马把目光转向左边的船舷处,那里果然插着一把小匕首。

剃头张之所以能够横行乡里,其实也不完全靠着自身的凶恶,这把花大钱请人打的小匕首就帮了他不少的忙。

翠玉镇谁都知道剃头张上街的时候腰后都会绑着一把匕首。

镇上多是渔民,各家出来讨生活,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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