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刚刚“落荒而逃”的路一元抱着卫生纸,坐在厕所隔间里的马桶上,望向四角的狭小天空。

他喜欢这种单独隔间的厕所,因为厕所是为独处量身定做的空间,正适合他思考人生。那种混合着消毒水和淡淡粪臭素的味道令人着迷。粪臭素本质是一种吲哚,在稀释百十倍之后,就会散发出栀子花香气,所以他能够从厕所的臭味中,嗅到一丝香气的影子。

由于女性上厕所用时普遍长于男性,故而女厕所面积几乎是男厕所两倍大,不仅坑位修得多,还都是单独隔间。而男厕所不仅坑位少,还得腾出一半留给立式小便斗,这就显得男厕所的隔间比女厕所来得更加珍贵。现在的路一元,正占据着宝贵的隔间。侵占公共资源带给他一种格外的快感,正所谓“免费的才是最香的”。

按着自己的胸腔,里面那团强健的肌肉还处在惊魂未定之中,在安静的厕所隔间里发出清晰的响声。现在,他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梳理自己的思绪。或许,自己上辈子是一只苍蝇,不然为什么也喜欢坐在马桶上思考人生?

厕所是一座迷你列车,把人带向一趟求索内心的旅程。虽然平时不会留心,但是当人孤寂到了极点,就会开始注意到厕所里的小小乘客们。星斑蛾蚋伏在墙壁上装死,白额高脚蛛在角落里结网,厕蝇在地板上搓着手,等待路一元的“新鲜投喂”。它们和路一元一样,是这个孤独星球上共赴旅程的乘客。

他镇定了心神,想起来了华鹰曾经给他科普过的法条。自己作为完全不知情的人,是完全清白无罪的,根本没必要为葭珊受伤而负责。从理性上讲,确实是如此;可是从感性上说,自己又罪无可赦。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不在于“我不能”,而是“本可以”。明明十年前的那个雨天,只要自己不八卦心作祟偷听房内吵架,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只要自己安安静静看电视,就不会改变正常的世界线;只要自己不多嘴多舌扯些谎话来骗人,就不会让葭珊受伤。

只是为什么,自己偏偏多嘴了呢。

“之后嘛……自然是‘三爷‘我的胜~利~啦~不仅没让猥琐男得手,还反手爆了他头呢!”葭珊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情仿佛就在眼前。她在装酷耍帅的时候,就会下意识使用“三爷“这个自称,而那个自称的背后,又掩盖着怎样的真实?就像充满气的气球,看似体积巨大,实际上一戳就破。就算猥琐男什么也没做,算不上“猥亵未遂”,可葭珊的伤是实实在在、无可抵赖的,像是时间之神留下的刺青,好让人永远铭记那一刻。

十年前的自己,只不过是个喜欢看奥特曼的熊孩子;十年前的葭珊,自然比自己还要年幼。那条伤疤现在都长得触目惊心,当时只会比现在的面积更大、更严重。要用怎样无敌的笑容才能将它轻轻放下,要用怎样坚强的心智才能将它淡淡忘却?好像那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而是某个其他人身上一样,所以才能毫不在意地置之度外。十年前的自己被同桌偷了块橡皮都能记恨一年呢。

路一元摘下眼镜,想让眼睛休息一下。黄色的顶灯在强烈的散光作用下绽成了一朵菊花,而白色的灯条则借由色散变成了虹色之羽。只有在这独自一人的环境中才敢放纵,路一元略带孩子气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虹色之羽”,然而只是徒劳。他知道,之所以自己能看见那“虹色之羽”,是因为眼眶开始湿润了。

无论如何,他的理性告诉他,葭珊应该也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可目前的自己却没有勇气阐明这背后的一切,甚至连望着她的脸都觉得无地自容。看向腕上的手表,秒针无尽地走动,仿佛不知疲倦。但是等到机簧储存的势能耗尽,秒针就会停止。这就是时间,任何难题,只要给它加上时间限制,就能解决。所以,试着给它加上一个“时间限制”吧,在galgame制作完成之后,就将事情的真相对葭珊和盘托出。等到那时,就算她对自己愤怒也好、怨怼也罢,反正galgame已经制作完成,自己卸任galgame社副社长退出社团,彼此之间再无关联与瓜葛,一刀两断落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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