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

万物百花,相续入眠。

见夜,四下无人。

司锦云走在竹林,月光下。

竹的影,纵横交错,它们高举招摇旗,如妖魔一般,肆意横行。

司锦云不喜告别,告别总免不了尴尬。

在乎你的人,强颜欢笑心里依依不舍。

不在乎你的人,巧言令色,口是心非。

你要说他向往重逢,不,他只会在恰当的时候出现。

月光映在司锦云的刀锋上,折射出数道冷光。

竹影,疏散,刀光如扫墨。

步落,斩将夺旗。

这依然是他的习惯,无时无刻的假象挥刀,假若今夜有暴雨伴长风,雨水被屏障开,大风被破至两侧。

司锦云停下了刀,他抬腿下腰,腿上的酒壶流淌出琼浆玉液,入口后放觉酒是精神亦是能量。

他是否是一个孤独的人。

黑暗中闪过一缕花火……

他为何停下刀,是他觉得与影争锋,天公作笑。

可酒水下肚,他却勾起了笑。

原来是恐美人作笑。

花不尽立于竹端,红衣素裹,她注视着司锦云,面无情,身不动。

一盏油纸灯放置在路边。

不是司锦云那盏,是一盏崭新的油灯。

灯内有剪纸。

一侧是树上鸟,有比翼鸟一只。

一侧是水中鱼,有比目鱼一只。

一侧画的是沧浪山。

一侧画的是易雨楼。

司锦云拿起油纸灯,看向花不尽,只一眼,这一眼他将美人刻入脑海,不再留恋。

下山的路原来并不好走。

他还是要走的,他没有想过要留下来吗?

也许有吧!

不!

他有,但司锦云没有。

他不再回头。

嗖……

司锦云下意识的抬手,是一把血红的鹤首壶,将酒壶系至腰间,直到下山,他没有挥刀,也没有回头。

当太阳升起时……

花不尽动了……

沧海一粟,他是人名,他身着布衣,不是他忘不了自己曾是一介家奴。

纵使他日,名动江湖,日月星辰倾覆,他也会记得自己曾经的日子多么难过。

他已三十有六,正处于而立之年。

而像他这样的年纪,想要从一个无名小卒出人头地实在是太难了。

他在林中练剑,对于一个默默无闻的人,理想是他生的希望与乐趣。

这套基础剑法,是他为奴六载的报酬。有人嘲笑他是一个又愚又蠢,又倔又丑的人。

就算是社会最底层的人,也懂得只要积攒钱财便能卖到这本二两银子的剑法。

可只有沧海一粟自己知道,他没有天赋,他不是天才,他十三岁入李家为奴,李家在最鼎盛的时候也算不上武林名流,落魄后更是没有万贯家财,但李家人懂剑,会剑,六载光阴,分文不取,只为求剑。

一片冰天——甚寒。

花留枯叶残茎,树留瘦骨虬筋。

人有剑两把,残剑与锈剑。

他左右交叉持剑,身形挺拔。

“你在等什么?”

声音从地底传来。

是司锦云,他挖坑睡洞。

因为他讨厌白昼,恰在太阳升起前,他并未找到客栈。

这和他做杀手的习性有关,从这可以看出他讨厌出现在阳光下,好管闲事是其一,行事不便是其二。

当然,这也是个好习惯,招摇山年轻一辈,并没有听说过司锦云这号人物。

不可否认,他是个怕麻烦,又喜欢招惹麻烦的人。

沧海一粟怔住,足如狡兔身如风,拉开了与司锦云的距离。

司锦云轻声道:“大可不必,人总有累了困了的时候,在这荒郊野外,为了避免被野兽叼走,睡在地下是个不错的办法。”

沧海一粟不语,依旧警惕,他仍左右交叉持剑,长的锈剑在上,短的残剑在下,护住头部,仅露出了一对眼。

洞外的掩体,翻至一侧。

司锦云操身高起,譬之飞禽,皮毛皆柳。

仅是这一手轻功,沧海一粟竟有想眨眼的冲动,可是他不敢眨眼。

司锦云原以为眼前人知晓自己的实力,会放弃那可有可无的警惕与刀架。

于是叹道:“你想怎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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