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紫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去那里干什么——或许她曾经知道。

她走出了曲觞楼,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走出了内城,拖动着自己的双腿,摇摇晃晃向前迈着。

原野上,是死一样的寂静。惨白色的树干,缀着枯黄发卷的残叶,红棕色的草丛里时不时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远方的天空挂着昏暗的孤月。

深秋里的寒风灌进宫紫的薄衫,她打了个寒噤,她能感受到她在看不到的阴影中,向她投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去你丫的,别他娘玩阴的!”

宫紫解刀四顾,那些目光消失不见。黑夜,将她吞没。

“切,怂包!没胆子过来一战!”

宫紫失望地放下刀,继续走着,绕过了一座小丘,她身后的月光彻底消失。

她走进一片榆树林,这里的树长得格外茂密,月光也无法在其间穿行。

行至树林深处,宫紫的耳畔也传来猎猎风声。

“这里还有别人!”宫紫握紧刀,谨慎探头,哪怕她不知道,自己半个身子已经露了出去。

一个人,静立在不远处不算宽阔的草地上。他脚边插着一把宽刃重刀,手里握着另一柄刀。

他出刀,凭空一折。明晃晃的刀刃,让宫紫的呼吸不由加快。

“狼烟四起,探!”

那人轻喝,手中刀刃在空中打转,似攻非攻,飘忽不定。

“击之!”那人疾刺出一刀,手臂带起,再抡出一刀,带起一阵啸风。

宫紫能闻到,那刀落下时逸散出的阵阵血腥味。

宫紫清醒了些。

“缠!”那人手上动作不见丝毫怠慢。脚下生风,步法腾挪运转,顷刻间林中尽是他的身影。杀气天罗地网般倾轧而下,让人无处可逃。

“斩之!”那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

宫紫耳畔传来风声,这刀竟是指向了她。

被发现了!

宫紫来不及反应,下意识横刀去挡,紧贴在树干上。

咔嚓!

宫紫身后的大树应声而倒,她手上一轻,自己的刀竟然也被斩成两段,唯有其间她毫发无伤。

那人反手横刀,似在打量着宫紫。两人迎面相对。

“你是谁?”尽管看不清他的脸,但宫紫已经能隐约探到他的一些轮廓了。

“什么?”宫紫一愣,那人见宫紫没有回应他的意思,提刀又是攻了上来。

宫紫向一旁一滚避开,起身后跳,拉开身位。

“你这个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真当我是好欺负的吗?”宫紫一怒,趁着酒劲,一手丢出刀刃,另一手执断刀冲上。

“麻烦”那人格开刀刃,向前顺势一递,挡下宫紫的刀,“你在找死。”

他将刀一扬荡开,男人本以为宫紫会向后退去,门户大开,却不料宫紫脚下一转竟也出现在他身后。

“缠!”那人一惊,回身抽刀,闪电攻出,两把刀再次交锋。

砰!宫紫被震飞出去,一连撞断三根树大树才倒下。

“留你一条命,告诉我你刚才这招是从哪里学来的?”尽管他的话仍有些含糊,但宫紫已经能听得清楚。

宫紫伏在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痛,若说他先前还在留手,这一斩,宫紫的确认清了面前男人的强大。

“在这荒山野岭里舞刀,还怕人看见了?”宫紫虽如此说,可还是暗暗左右环顾,心中暗暗已有打算。

“偷学到的,这个女人,不能留!”那人直接起了杀心。

“你说不能留就不能留,我今日,便偏要活给你看!”

宫紫一蹬脚边树桩,向一侧扑去。

“困兽之斗而已。”那人才要追上,看清宫紫方向后,却不由放慢了脚步。”

宫紫单膝跪地,将身子压得很低,她一手支地,另一只手竟是握着刚方才插入地中的另一把刀。

它立在那里,散发着森然杀意,仿佛自太古而来,将一切锋芒悉数收敛。宫紫的手与他一接触,狂热的兴奋便不断顺着刀身翻涌,在他的气血中翻腾。他握刀的手臂逐渐充血膨胀。

“没有带玄冰压制煞气,这个女人死定了。”男人冷冷旁观,“东域话说起来真别扭。”

他也不再在意面前的女人是死是活了,就算她及时松手,体内的煞气还是会冲破她的身体,她已无药可救。

它立在那里,玄黄色的刀刃,丝丝黑气缭绕,齐声哀嚎,宫紫浑身颤抖,脸上冷汗滑落。

男人面部面无表情,哪怕他曾亲身体会过,这把刀会给人带来多大的痛苦,而面前这个女人比起他当时只多不少。

“好了,她的身体到极限了,看这个样子我还要退后一些,爆体而出的煞气看起来不会小。”男人后退几步。

宫紫动了。

先是一根手指,一条胳膊,直至全身。一寸一寸,宫紫就这样立着,像它一样。她将刀拔出。

“嗯?!不会吧……”男人的表情十分微妙。

“喝!”宫紫杏目圆睁,手臂上的肿胀迅速消退,那杀意重新凝回刀上,宫紫凭空一挥,血色刀气冲天而起,将这天染成一片血红。

“血光现,狼主出。想不到,会在这时候。”男人有些感慨道。

刀势尽,宫紫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树叶簌簌落下,遮不住男人的双眼,他来到宫紫身边。

海边飘零的琉璃,终有一天会在大漠上盛开。男人想起临行前的占卜,虽然他从未信过。

“机缘已至,剩下的交给天命吧。”男人拾起血色巨刃,这样的刀,寻常人哪怕只是看一眼,便会有肝肠寸断之感。

“贪狼,福祸之主也,是福是祸,全凭造化。”男人离开。

宫紫在一片花海中醒来,连带酒也消了大半。

应该也有子时了。宫紫望着天上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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