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缓缓转动,宫紫睁开了眼。

远方的天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不见红日初升,但她已毫无睡意。

“天要亮了。”宫紫揉了揉发昏发沉的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她支起身子,顺手抄起了昨日的的刀,“该去找昨天那个绣娘了。”

她望了一眼空荡荡的车厢,不确定,又望了一眼。

“没有回来吗?”宫紫摇摇头,钻出车厢。

男人果真还坐在那里,他斜靠着横木,一头乱发依旧披在身上,头微微垂下,清风拂过,黑色长衫飘动,是他更似逸尘的仙人。

一夜未归吗……不管怎样,还是不要惊动他的好。

宫紫放轻呼吸,小心迈出一步。

铮!

剑气骤然而起,转眼间,男人怀里的剑已抢先出鞘,紧随而至的是男人

待到宫紫,感受到那剑锋扑面,下意识后退的时候,剑锋距离宫紫的颈间已不盈一寸。宫紫暗咽了一口唾沫。

“是你。”男人似稍松了一口气,淡淡道,“我说过,离我四尺以外。”

宫紫的嘴张了张,还要说些什么。可男人已然收剑入鞘,歪头斜睨着远方群山,不再理会她。

长久的沉默后,宫紫转身跳下车。

商队的车行得很慢,似也需要一点时间来行行盹。赶车的伙计盘着腿,坐在车头不断打着哈欠,若是清醒了些,数一数身下凌乱的马蹄印,盘算着还要多久才能挨过这段数不到头的路。

宫紫静静听着陌生的车轮碾过沙子的吱呀呀的声音。

“娘亲,你看!是那个新来的大姐姐!”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宫紫向前望去,柳如心骑马与她正相向而来,她的身前还趴着一个小女孩,一手拽着柳如心的衣袖,一手指着不远处的宫紫。夏夏,应该是这个名字。

不知怎得,宫紫的眼睛忽然模糊了。小女孩夏夏的脸不断变换,不断变得熟悉……

“阿青……阿青……”宫紫低声呢喃着,在她眼中那夏夏化作的宫青的身影,似正要向他奔来,就像小时候一样……

你在想什么啊,宫紫!明明……明明是你没有保护好阿青,你已经失去她了啊!

宫紫低吼着,猛地抱紧头。红韵河边宫青仿佛还在呼唤着呼唤着……记忆的疤痕再一次被揭开。

“宫紫,宫紫?你怎么样了?”柳如心急切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是哪里不舒服吗?”柳如心向宫紫伸出手。

“没有……谢谢,我很好。”宫紫努力笑着,顺势坐在她背后,“我该做些什么?”

“嗯……你刚来个商队,今天就跟着我和笑笑添沙,然后再望一趟沙,下午另有安排。”柳如心言罢,缓缓带他们向队末踱去。

盘龙商队,大大小小有十余架车,载着货物的车被夹在中间,而在最末,还拖着一辆木质小车。

它挂在一辆车尾端,随着商队的前进不断从底部流出沙子。从无盖的顶部俯视,小车内的沙子所剩不多。

“这是……”

“用会长的话来说,这叫‘不要在走过的地方留下痕迹’,这里怎么说也是无人之地。”柳如心解开挂在马鞍上的麻布口袋,“就用这个,一个人在上倒,一个人在下装。趁着车子还不快,要赶紧装个满车,你初来乍到,就……”

没等她说完,宫紫已一翻身滚在马下,一把接过了柳如心手中的口袋。

“用这个吗?”宫紫从袋子里掏出一把铲子,抬头,问柳如心。”

“嗯,装满了,把袋子递给我就好。”柳如心有些不自然道,“装沙这样的苦差,无论怎么看也都不应该交给宫紫来做。”

宫紫点了点头,低下身,一铲一铲往麻袋里装着沙子,提起满满一袋沙,紧走两步赶上,递给柳如心。一袋入宫紫,再度重复起刚才的动作,直到整个车厢被砂灌满,公子,不曾歇息一刻。

“呼——”宫紫叉腰抬头,不知不觉已是日上三竿,沙漠好似一个蒸笼,要将她的汗蒸发殆尽。

这里不仅夜晚比京城冻得多,白天还未到午时,便这么热了。

“辛苦了,想不到你做起事来比很多男伙计还要利索。”柳如心掏出一条卷起的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递给宫紫,“该说,不愧是四察吗?”

“四察吗?我已经不是四察了……”

“咦?姐姐你是京中四察吗?”夏夏趴在马背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可笑笑姐说四察都是……哎哟!”她的话还没说完,柳如心已经在他光滑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夏夏,娘不是教过你了吗?大人说话,孩子不能插嘴。”柳如心略带歉意,她转头笑道,“宫紫,是不是感觉有些热了?”

“嗯。”宫紫应和着她的话,似真的没有听到。

“热就把袍子解了吧,系在腰上,再过一会儿,天还会更热。”柳如心解开半边长袍,衣袖露出其内单薄的白衫,“你也试试。”

宫紫也学着她的样子解开了几个扣,伸出一条胳膊,好受了些。

“上来,我去给你挑匹马,一会儿望过沙就该到斩狼谷了。”

柳如心又一次伸出手。

所谓望沙,就是遥遥护在商队周边,以观望四面环境。

宫紫系上一巾面纱,随柳如心一道向远。大漠上,扬起阵阵黄沙。

“这里停下就好。”柳如心抬手示意宫紫,自己徐徐调转马头。

宫紫回头,行进中的商队如今只剩下了一个缓慢移动的黑点。就在她不经意间,那黑点又移动了几寸。

“我们得快点跟上,要是跟丢了,再找回来就难了。”柳如心拍了拍宫紫的肩,叮嘱道,“还有,看到什么不对劲的,也要尽快跟我和我说。”

“不对劲的?沙暴吗?”宫紫虽从未到过西域,但对沙漠中无常的沙暴还是略有耳闻。

“不,还有比沙暴更可怕的——沙匪。”柳如心的脸色沉了下来,“而且我们马上就要和他们打交道了。”

“什么?”

“还记得我刚才和你说过的斩狼谷吗?高大的山脉如屏障般,将狼都与这片沙漠隔绝,斩狼谷则贯穿着这道山脉,作为通往狼都的唯一通路。传说,这峡谷是上古大妖魑魅魍魉四怪与西域贪狼天君大战,贪狼天君被魑斩入山中所留。当然传说自然是传说,神的故事终究离我们太遥远了。”

“神的故事,真的还会有人相信吗?”宫紫想起了母亲曾给他们讲过无数次的睡前故事,一些诸如鬼将军踏雪破京城,修彩神一剑定九州等,更像是前人幻想一类。

“信不信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柳如心眉见收蹙,“斩狼谷作为狼都唯一通路,其地位不言而喻,这两年漠王兴兵叛乱,一伙沙匪趁贪狼军无暇顾及,便阻断了这条要道。过往的商队时常会被其高价敲诈,却也无可奈何,我们也无不例外。”

“趁乱投机吗?”

“嗯,不过不用害怕,那种人一般只认钱和女人,只要事先藏好,钱再到位,他们就不会过多阻拦。”有如心宽味道,“你和笑笑就放宽心,这条路我一年要走十好几遭,只要不被看到就好了。”

“笑笑?她也是……”

“是啊,她和你一样也是第一次跟队,毕竟她是会长唯一的女儿,平日在京城都像掌上明珠一样护着,若非王药师年迈还乡,再加上笑笑的软磨硬泡,会长怎么也不会带她走这趟车。”

“原来是个养尊处优大小姐。”宫紫暗暗想着。

“好了,继续望沙吧,一个时辰后还会有人来接第二班。”

“哦,好。”

斩狼谷,如奇迹般出现的宏伟峡谷。

还未得以一窥全貌,他们脚下已有青绿色的痕迹,在黄沙中挣扎。

植被重新开始在这片死亡之地生长。

宫紫,叶笑笑,柳如心,还有她怀里的夏夏,挤在货物的夹层间。透过一扇供呼吸的小窗可以看得到一簇一簇的野草缩成一团,卧在地上。

商队缓缓减速,在峡谷口的拒马前停了下来。

“呦,想不到头秋刚打过招呼,还没望月,又见着一面。贵商会可真是生意兴隆啊,叶老板。”一个赤膊汉子背着一口宽刃大刀遍身疮疤,跨马朝他们而来,在他身后,又有十来个沙匪各执兵器跟在他身后。

“呵呵,既然没有马四爷这等本事,便只好次而行商,赚些小利了。”叶暮秋从车上缓缓走下,向那位马四爷略一拱手,袖中一小锭黄金滑出,随他一抖袖,落入马四爷口袋,“开路之事,麻烦几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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