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这句话上,同为今文经学派的公羊和榖梁也有分歧,而且甚至比公羊和左传的分歧还要大。

当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两个派系斗争了,而衍变成了春秋三传,公羊、左传、榖梁三家乱战。

在有的今文经学派的人眼里,此刻的许攸就是个搅屎棍,这个时候不统一战线,反而掀起了内战。

这就好比张三和李四约好了去打另外一个人,还没到地方呢,张三先捅了李四一刀一样。

李四肯定不乐意。

于是,学榖梁的郭图站了起来,开始跟许攸辩论,而学左传的逢纪当然乐意坐下,甚至还拿起了桌子上一直备着的文会零食,安然吃了起来。

看狗咬狗的机会可不多,今天,这不就有了吗?

这也是袁绍被后世评价为优柔寡断的一大因素之一,手下谋士多不提,各自来自各个阶层、各个地方,就连学个《春秋》,都能分成三拨,天天吵来吵去,换了谁都脑瓜子疼。

只是大家都没注意到的是,当许攸坐下的时候,他特地往袁绍所在的位置瞥了一眼,袁绍微微点头,以示满意。

当然,这个大家不包括曹操。

他一直遵循父命,在悄悄留意着袁绍的举动,看到袁绍和许攸之间的小互动,他皱起了眉头。

本初,这是要干什么?

还没等曹操琢磨个所以然出来,只听见郭图掷地有声地高声呵道,“此言差矣!”

“‘献戎菽’非‘献戎捷’,齐桓公献戎菽于鲁庄公,以示齐鲁之好,何错之有?”

之所以说榖梁和公羊的分歧更大,就出在这个地方。

古人记录,为了节省简牍,书写习惯一般没有标点符号,句读是需要学的,而汉字博大精深,从哪断句,造成的意思可能截然相反。

这就是有家传之法的那些家族最重要的部分,他们掌握着这方面的技能,并且拥有解释权。

而句读之后,便是“通训诂”。

所谓通训诂,就是在解释古汉语词义的同时,还得搞清楚古籍中的语法、修辞以及典故的意思。

简单说就是注释和翻译。

这个工作非常难,因为从汉字从春秋战国、先秦再到西汉经历了剧烈的演变过程,通行文字从大篆、小篆再到隶书,不仅是字形字体的变化,涵义也有差别。

这就使得不同学派做出的训诂不尽相同,甚至千奇百怪;其次,那时可没有印刷术,典籍只能靠人工书写或抄写。

这样一来不但写错、抄错的现象司空见惯,有时想不起来字咋写或是用哪个字来表达,经常会用别字替代或干脆造个字凑合,这就是通假字、假借字的由来。

写书、抄书的倒是省事了,你让作训诂的咋整?

有时为了一个字或一句话的意思吵翻了天,最后发现原来是古籍中的错别字,那心情,得有多酸爽?

尤其是春秋,为它作训诂难度尤其大。

而榖梁和公羊、左传在作训诂这一步就产生了分歧。

后两者认为“献戎捷”是把军旗插在山戎俘虏的身上从鲁国经过,而榖梁认为齐桓公献的不是这些大活人而是“戎菽”,是一种农作物。

打了胜仗,拿了一大堆特产粮食,吃不完,送给邻国,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这就相当于今天,自家做午饭,做多了几条鱼或者排骨,吃不完,给邻居送过去是一个道理。

象征着友谊,又哪里是学左传、学公羊所说的霸凌呢?

所以在学榖梁的人看来,左传、公羊这样记载的人完全是小人、阴谋论者、心理阴暗的人才会这么想。

正所谓以己度人,就是这个道理。

果然,郭图在说完这段话之后便开启了全图炮,他神色轻蔑地嘲讽道,“依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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