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则卷了被子睡在地上,二人之间始终持之有礼。

每次回房时,李太虚还总会偷偷藏些好吃的给她。

经过一些时日,二人关系慢慢相处融洽,哑女五十脸上的伤痕渐渐变淡,笑容也多了起来。

她手脚比划着,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呆呆的少年,仿佛在质问他,为何要待自己这样好?

李太虚抓了抓头,说自己只当她是一位苦命的姐姐,也许换作是别人,他也会同样答应下来。

五十苦涩地笑了笑,似乎还略带有失望之色。

看着李太虚宁愿睡在地下也不愿与自己同房时,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甚至一度让五十怀疑他是不是嫌弃自己生得太过丑陋才会如此?

总算手脚还能帮着李母端酒送菜,要不然一点优势也没有的话,恐怕也很难在李母严苛的教条中混下去。

其实这哑女五十,除了皮肤黑了一些,再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稍微打扮一下还是不错的。

可她好像在有意扮丑,有意将此作为一种保护自己的手段。

因而从未在他人面前,真正意义上显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哑女五十也庆幸自己是落在了这样一位老实本分,同时又极具悲天悯人之心的李太虚手里。

若非如此,烈性子的她,只怕不被折磨死,也会再去寻了其他短见。

至于她的身世,李母问过几次,但只得到哑女手舞足蹈,咿咿呀呀的回答之后便立时失了兴致。

李太虚也从不关心,一向不喜欢探人根底的他,觉得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

那些不能把控的,都是命里之数,只要时候到了,自有相应之法。

正如此时的诵读之声:“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

达命之情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

李太虚和往常一样靠在文宗青牛书院的黄泥土墙边上,不自觉地低声跟着书院学生诵读起来。

“故而圣人应当如何处事?子知,你来回答。”

一位苍劲有力的声音自窗口飘出,想必便是那青牛书院的夫子了吧?

李太虚自顾想着。

“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弗居。”

“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李太虚听着这名为子知的男同学答后,不由也跟着答了最后一句。

“何为圣人之治?子离,你来作答。”

“不尚贤,不贵难得之货,不见可欲。

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

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

“为无为,则无不治。”

李太虚听着这叫子离的女弟子作答,也不自禁地答了出来。

“圣人以何为心?”

“圣人常无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

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

信者,吾信之;

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

“然则何言,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老庄之道,有否通此言语?”

夫子所问,顿时鸦雀无声,闷了半晌,忽听窗外之声,低低传来:“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

李太虚对于道家经典熟烂于心,一边低声作答,一边埋头以石在地上胡乱涂画。

听得隔墙弟子作答之声并未如期传来,吓得他赶紧捂上了嘴,声音戛然而止。

想自己惊扰到了夫子授课,以后难保再来此地偷师治学。

故而慌乱之下,急忙蹲下身子。

可正欲逃离之时,却见面前突然多了一位儒袍老者。

这位老者须眉皆白,剑眉入鬓,凤眼生威,一股淡淡地书卷香气,让李太虚愣在当场。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面前此人,头顶聚有辉光,宛如烈日,显得格外耀眼。

这位老者自就是青牛书院的夫子了。

在古楼小镇上一直有这么一个传说,称曾有一位仙人,牵着一匹白马,云游人界。

并时常幻化人身,于人界开业授课,教化人心。

有仙缘者,即便毫无修行资质,亦能聆听悟道。

可谁也没见过这等奇事,久而久之,自然都只当是一个茶余饭后的故事了。

李太虚因惧怕李母知晓自己偷师文宗学问而受罚,故而从未向外人提及此私隐之事。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那夫子慈和一笑,并没有责难,只抬手向着李太虚,大有问道之意。

李太虚见了他,则有种被捉脏时的尴尬,愣了愣,最后一字一顿道:“大…大道废,有…有仁义;智慧…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有孝慈,国家…国家昏乱,有忠臣。”

儒袍夫子盯着眼前局促不安的李太虚点了点头,柔和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其实他很早便知墙外有人在偷听学问,只当是哪一家的穷孩子来蹭课而已,是以也没太在意。

当听得回答之人竟是一位十来岁的小小少年时,儒袍夫子双目不由放出异样的光彩。

“李…李太虚…”

李太虚面对着长者,笔直了身子,像极了立在先生之前规规矩矩的好好学生。

“李太虚?寻幽入微,洞察天地,寂兮廖兮,神游太虚。

好,好名字。”

儒袍夫子捻着胸前的长须,呵呵而笑。

李太虚抓了抓头,苦道:“太虚不是这个意思,是…是我生下来就身体太虚弱了,所以母亲唤我为李太…太虚。”

“哈哈哈…好好好,李太虚,从今以后你便可直接来青牛书院听课,不必再躲躲藏藏的了。”

李太虚奇道:“不…不用收费么?”

儒袍夫子呵呵一笑:“缘是天定,分在人为,你我之间虽有隔墙,然道亦相通,自是天人一心,岂可为俗世之物所染哉!”

李太虚听此一言颇为开心,正想应了下来,突然又撅了撅嘴,忙摇手道:“不了不了,我还要放羊,还要帮母亲看店。

况且母亲最讨厌我学这些文绉绉又没啥用的东西,让她知道的话非打死我不可。”

言罢,李太虚扭头便一溜烟跑了,只留下儒袍夫子捋着长须,远远望着他呵呵而笑:“璞玉浑然,大器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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