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
自东宫出来后,太子殿下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窦章辞捧着祭灶神的糯米糍粑边角料,心底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摇摇头,“嗷呜”咬一口糍粑。
上一世,师父黄夫人尤爱研究各式吃食。
中间夹着榛果酱的糍粑便是师父做来哄她的。
那时,她初入掖庭,受到刁难,在纪贵妃宫门前罚跪三个时辰,回去就病倒了。
深秋不至于冻伤人,她只是因遭逢巨变忧思过度,体质变得很不好。
接连几日茶饭不思,眼看撑不下去。
满身衿骄的妇人,瞧她一阵便出去,捣鼓一下午,板着脸给她喂了一嘴坚果糊。
既香又甜,她竟未抗拒。
大抵是师父知道她喜欢这个味道,后来又做出了榛果酱味的青团、糍粑、软饼。
都是给她的。
窦章辞顿了顿,一边腮帮子被糍粑撑起,坚果的香馥充盈口腔。
她不太长的一生,虽坎坷,却一直被关爱着。
所以她死时,并无太多遗憾。
唯独,来不及和那些润物无声的爱告别。
今生,师父不记得她。
父母亲人也不记得长大的她。
窦章辞细细嚼碎糍粑,擦擦手,将脸埋在李氏腰窝边。
“阿娘,我们还回泰安吗?”
李氏抓着她的小手重新认真擦拭干净,好奇道:“阿辞想去泰安?”
她上回说要带阿辞去泰安过年,是被太子缠得没法子。
自那夜姜皇后派人将她一家三口平安送回来后,太子再未纠缠。
李氏和窦致路上听完阿辞的叙述,咋舌不已,懵懵懂懂的小阿辞无知无觉。
那小太子分明是吃醋了。
可醋劲儿未免太骇人。
纵观古今,都未曾听说过,九岁的孩子吃醋就要杀人灭族,还把自己气得大口吐血。
李氏揪着一颗心,想得脑子生疼,也没想好万一太子殿下当真发疯要如何应对。
直到日子风平浪静的过到今日,李氏心底的石头终于落地。
揉揉窦章辞的小脑瓜,古诗有云: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太子殿下估摸着多半是被伤着了,不爱了。
那她们自然也没有出去避祸的必要。
“想去,阿辞还没出过京城呢,疆哥哥说外头世界缤纷多彩,人都有好多种颜色,阿辞想看!”
“唔……如果祖父不是首辅,伯伯、父亲和堂哥们也不做官多好呀,咱们就能学疆哥哥,一起跟四叔出去闯荡江湖。”
李氏被她孩子话般的试探逗笑,轻轻摇头。
“傻孩子,天底下读书人汲汲营营一生,甚至穷尽几代努力,都不过为了有朝一日坐到你祖父屁股下那把椅子上,你却嫌自家是官。”
李氏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呀,祖父若真是个平头百姓,你也过不上如今的富贵日子,世上的好东西仅有那么些,有权有势,才拿得到手。”
窦章辞摇摇头,“祖父并非只为富贵,若为富贵,我们也不必靠泰安族中支撑银钱。”
若只为了富贵万年,上辈子在杨大将军几乎掌控全朝时,祖父完全可以弯一弯脊梁。
他却选择了血荐轩辕。
但再来一世,她不想看到上辈子的壮烈悲剧再来一回。
“阿辞只想一家人在一起和美圆满,不必要顶尖的好东西,也不必淌天下大势的浑水,平安喜乐便好。”
她闷在李氏腰窝,声音稚嫩娇软,却很认真。
李氏一怔,不知她打哪来的这些超乎年龄的思考。
莫不是被太子自尽喊打喊杀的场面吓得不敢留在京城了?
李氏心疼不已,抬手抚了抚她后脑勺,“小阿辞说得也很有道理。”
后宅女子所求,终究以全家平安顺遂为先。
但如今朝堂纷乱,乱世出英雄,男子汉大丈夫自有他们的抱负。
女子也自有女子的愿景。
“既然阿辞想去泰安,等你父亲回来,我们再商量商量。”
李氏叹口气,到底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她若害怕,即使无甚远行的必要,也无妨走一趟。
母女俩叙话的氛围太好,以至于没人注意帘子边鬼鬼祟祟的小脑袋。
五岁的小男孩眯缝着眼,悄悄放下帘子,摸着墙根儿溜出院子。
撒丫子往祖父祖母那跑。
仿佛干了什么屁股都要被打烂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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