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仁正在为下午的直播准备材料,有电话打进来。

一看,不认识的电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是枫林街道李主任打来的,这位李主任王安仁不认识,他甚至在搬来后就没和居委打过交道,所以片区居委的主任给他打电话,还是让他挺摸不着头脑的。

李主任的是来求助的,但这要求却让王安仁三观炸裂。

“你是说让我主持那个什么肥狗的后事,还要求按老年间的传统丧葬仪式来?

不是,你真是居委会主任?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我真是居委会的,这个做不了假,不相信你可以到枫林街道来。

我跟你说,这要求我自己提了都有点脸红,缘由我一会和你说,这事到你手上还真就因为你的职业。”

按李主任的说法,王安仁作为一名哲学社会学文化主播,他做过的一期有关传统丧葬民俗文化的主题被肥狗注意到了。

“所以呢?他注意到了还给我介绍生意啊?我是正儿八经的文化主播,钱是挣得不多,可也不稀得挣这外块啊。”

“肥狗死了,这是他遗书里写的要求。”

李主任一张口把王安仁想怼回去的话全堵住了,那股子被当神棍丧葬人员的不忿卡在那儿出不来。

人死了,能继续骂吗?

“这样,你来街道,我把前因后果,以及肥狗的遗书和一些其他材料都给你看看。”

王安仁有点无语,简直是魔幻现实主义情节,可这事的由头又是个死人,他还真想弄清楚怎么回事。

很快,王安仁就坐在街道办事处李主任的办公室里了,李主任给他泡了杯绿茶。

茶香袅袅,王安仁安心听李主任娓娓道来。

肥狗是单亲家庭长大,这是人工智能社会八成家庭的现状,有国家统计数据支撑的。

肥狗的父亲是按法律强制支付生活费的那类,对肥狗来说是失踪人士,母亲对他并不怎么负责任,按步就班送他去上学,到能独立领社保的时候就不管他了。

王安仁知道这也是社会普遍现象,现代人普遍缺爱,自己又没能力提供爱。

所以肥狗就成了缺爱的那一批。

肥狗的缺爱是被他自己掩盖在阳光灿烂之下的。

在人工智能包揽了大部分体力劳动的今天,人要想有所作为,更多的做管理、规划设计、内容产出这样的工作,肥狗就是典型的内容内容产出行业从业者。

他是个综艺策划,整天幕后给人做综艺规划,帮人写台词,让人能在屏幕上嬉笑怒骂,抖机灵抖包袱,向世人呈现出最阳光的一面。

而他自己,隐身幕后,情感孤独,是个抑郁症患者。

“肥狗留下的遗书中说过,他看过你那期有关旧时丧葬文化的录播,想死后由你来主持策划,给他完成一个传统的葬礼,并录制成视频挂在各大平台上。

如果社区完成了他的要求,他就把遗产捐给社区,做为学校教育、心理干预和家庭幸福促进等方面的专项资金。

如果完成不了他的要求,他就把钱捐给演员工会,他自认这是一种把他的遗产打水漂的行为。”

“所以,他其实还是希望引起别人的关注,通过死后葬礼的方式?”

“我想是的。”

说起旧时葬礼,是在人情关系社会下形成的一套礼仪流程,对应的是过去高联结、高情感交流的人际关系,葬礼的每一项流程,都表征着父母子女、夫妻、亲朋之间的亲密关系与伦理连接。

现代人亲情淡泊,首重人际关系的分寸感,主打一个自在与不打扰,公共交通工具上说话声音大点都会被人认为是冒犯。

但多少人私下里渴望被关心、被爱、被挂念?多少人想找个说话的人而不可得?只能在网络上吹牛打屁。多少人想找个情感相依,一生互伴之人?却只能在普遍没有忠诚全情观念的各色人等中周旋。

王安仁有点感同身受,当然他的家庭没有那么不堪,只是父母走得早了点。

“这活我接了,不过有个条件,肥狗的遗愿是把整个葬礼过程制作成视频,但我不想在这事上露脸,所以脸上要遮掩一下。”

“是啊,博士啊,当主播都委曲了,成了丧葬司仪,啧啧。”李主任与王安仁接触了有一会儿,他又是个懂人情世故的,自觉熟悉了,挪耶道。

“不过说起来,你一个搞哲学的博士,怎么对旧时的丧葬礼仪这么熟,难道还学了民俗。”

这话头说起来是王安仁的一个心结,两个月前他曾经遇到过一件奇事。

那天,王安仁在城市中游荡,寻找直播素材,希望能激发自己的灵感。

在一片方正的建筑中间他看到了一幢老旧的房子。

具有明显的异变前吴地农村风格的房子。

这样的房子,在异变后城市重建时能留存下来,显然是有后人在异变时活了下来,成了房子的权利人,不愿卖给市政当局,才成为如今这样被盒子高楼包围的小个子模样。

出于好奇和对旧时期遗留物的兴趣,王安仁靠近房子,想找房子的主人聊聊,可惜门窗都关着,房子看起来很久没人住的样子。

王安仁无奈,只能围着房子转圈。

虽然这样显得很不礼貌,但他的好奇心实在是无处安放。

房子下面为三底,西侧还有个耳房,三层高,古旧的铝合金门窗框架,门窗上玻璃完好,只是有点脏。

墙体外面贴着大块瓷砖,应该是米白色的,现在上面有大片污迹和雨水下延的痕迹。

门前的水泥地坪很宽大,能停五六辆车的样子,只是已经开裂,裂缝里长出旺盛的杂草。

地坪的最外面,有个倒塌的水泥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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