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门森严,风静旗止,万众屏息,静待风云。

李文渊悠然步入帐篷之内,帐中剑拔弩张的气息扑面而来,而他面上却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视周遭紧张与己无关。

刚三十岁的达延汗,年富力强,目光如炬,阴鸷的双眸仿佛能凝聚出锋利的剑刃,直欲将李文渊切割成无数碎片。

然而,李文渊非但不露丝毫惧色,反而处处是大国使臣的从容与气度,他首先对达延汗深施一礼,言辞恳切:“大明使臣,特奉吾皇之命,莅临贵地,旨在共商开放互市贸易之大计,以图两国共荣。”

此言一出,中军帐篷内的气氛微妙转变。

互市贸易的议题,尤其是边境马场与货物交易的开放,实则是双方久已探讨却屡遭波折的议题。

明廷之中,不乏有文臣以蒙古部落缺乏诚信为由,视其为打家劫舍之徒,极力阻挠,致使两国攻伐不断,积怨日深,战火频仍。

达延汗已贵为蒙古草原之尊,手握重权,自然明白劫掠并非长久之策。

他亲自披挂上阵,实则是为激励士气,更是迫于无奈。

因为一旦明廷边防加固,劫掠成本飙升,或是内部稍有动荡,南下之路受阻,其地位亦岌岌可危。

故此,达延汗也是渴望与明朝建立贸易往来。

虽蒙古草原物产有限,但羊毛、羊毡、骏马等资源丰富,若能以此为媒介,换取明朝的盐巴、日用之品,实乃双赢之举。既可缓解民生之困,又能促进两国和平相处,何乐而不为?

然而,旁侧的武将们却持有截然不同的见解。

他们很明白自己的地位与威望,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持续的战事与边疆的动荡。

这些武将,与明朝边军将领心态相仿,信奉“养寇自重”之道,渴望连绵不断的战事以巩固自身地位。

在他们看来,一旦贸易协议达成,那些擅长商贾之道与口才辩驳的文官,以及新兴的商人阶层,将逐渐侵蚀他们在部落中的影响力与地位。

蒙古草原的今日,已非往昔纯粹的游牧世界,中原王朝的文官制度悄然渗透,部分文官凭借智慧与行政能力,开始威胁到武将的传统权威。

因此,当贸易议题被提及,武将们立刻感受到了潜在的危机,不禁冷笑反驳:“荒谬之谈!与你们明朝人谈生意?你们的信誉何在?企图以区区盐巴换取我们珍贵的羊皮,几斤茶叶就想换走我们的骏马,这岂不是赤裸裸的掠夺?”

有人更是转身向达延汗进言:“大汗,切莫轻信这些明朝人的诡计。他们表面上是做买卖,实则仗着我们草原物产有限,企图以低价掠夺。无论如何交易,我们都将蒙受巨大损失。我们草原上的良马与优质羊皮,换来的不过是些廉价之物。”

帐篷内,两位文官与达延汗大汗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其中透露出对武将们短视与偏见的深深鄙夷。

这两位文官,身为蒙古人却深受中原文化熏陶,熟读四书五经,深知货物价值的衡量远非武将们所理解的那般简单直接。

他们明白,不可因茶叶与盐巴在汉人社会中司空见惯,便轻忽其真正价值。

即便它们在中原遍地皆是,于草原之上却是稀缺之物。

草原广袤无垠,即便全是金银财宝,却难以满足民生之根本——生活之需。

连个铁锅你都弄不出来,不做交易,难道天天烤肉或者茹毛饮血?

因此,这些在汉人眼中寻常之物,因其在草原的稀缺性而变得尤为珍贵,此乃“物以稀为贵”之真谛。

同理,中原之地因地理所限,难以大规模畜牧,牛羊自然成为稀有珍品,道理相通。

贸易之道,在于各取所需,互惠互利。

李文渊望向达延汗的眼神中,透露出对彼此理智与默契的理解。

李文渊知自己的提议已触动达延汗心弦。

毕竟,即便达延汗英勇无双,能率领勇士征战四方,但维系部落长治久安,让百姓安居乐业,方是王者之道。

他的考量,远非武将之勇猛所能及。

为避免李文渊在帐内见笑,达延汗强忍不舍,下令武将退出。

这一突如其来的决定,让武将们惊愕不已,难以置信大汗会做出如此抉择。

反观两位文官,则面露喜色,知大汗此举意味着对贸易合作的浓厚兴趣。

他们预见,一旦协议达成,自己将有机会在贸易衙门中大展拳脚,远胜于跟随南下劫掠时仅做些文书后勤的琐碎工作。

武将们愤然离席,达延汗方缓缓开口:“尔等究竟意欲如何合作?本王方才恍然,那一万明军之所以胜而不求扩大战果,是想证明你们明军依旧有一战之力。”

达延汗话音未落,李文渊便毫不客气地反驳道:“贵部在宣大一带横行无阻,莫非仅凭蒙古勇士之勇?”

面对如此挑衅,达延汗面露不悦,心道:难道这不是事实?

李文渊冷冷地回道:“非也,实则是与宣大某些官员暗中勾结,方得此便利。

“然我大明新君即位,雷厉风行,誓要清除朝中蠹虫,整顿边防。

“届时,失去内应,加之我朝边防固若金汤,贵部之境遇,恐将更为艰难。

“大汗,本使并非危言耸听。若草原之上生活富足,何须铤而走险,以劫掠为生?

“每次行动,皆需仰仗宣大蠹虫之鼻息,这等屈辱,岂是英雄所愿?

“更何况,大汗乃成吉思汗后裔,成吉思汗当年横扫天下,打下辽阔疆域,何等辉煌。

“反观大汗今日,却仰他人之鼻息,行山贼土匪之事,这岂是成吉思汗子孙应有的作为?”

此言一出,直戳达延汗心窝,他素来以成吉思汗、忽必烈等先祖为楷模,梦想重振蒙古雄风。

然而现实却是,他只能依靠山西、宣大等地官员的些许情报,方能勉强维持战果,这与小偷何异?

即便每次得手,归途之中,又怎能厚颜无耻地自诩成功?

这份屈辱与无奈,让达延汗心中五味杂陈,颜面尽失。

听到李文渊那诸多锥心刺骨的话语,达延汗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喝止:“不要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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