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牵着我穿过重重的人群。乌云刚好遮住一轮满月,朦胧的夜色中她的白袍与周围的黑袍似乎不再泾渭分明。此时她只是一个普通妇人,要把年轻的后辈送走,就像送走一个希望,生的希望。
大副使打开前院侧面的一道篱笆。“包袱里的钥匙可以找到你想找的人。”她轻声嘱咐,见我还一动不动,叹了口气。我在她的眼睛中看不到丝毫起伏。
“去吧。”她说。
我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前挪动,只能不住回望,大声喊道:“等此事平复,我就立刻回来!”
死了几个学徒,一个灰袍,大概率是细作串通王军所为。正使和四个副使有巫术傍身,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
白袍妇人匆匆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我信步向前,丛林深处停着一辆马车。仔细一看,居然是院子里拉尸体的平板车套在头骡子身上。车上还有散乱的木柴,可见准备之匆忙。
许绍蹲在骡车上,身上不伦不类地套着一件黑袍,应该是副使为了不引起注意,特意嘱咐他换上的。“愣着干嘛啊!”他冲我招手。
我回身望向鸣哀塔。此刻,逃难的黑袍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前院恢复了夜晚应有的宁静。躲在云层之后的月亮照不散氤氲的雾气,塔身黑压压的,似乎能把一切邪恶收入其中。置身塔外,我似乎还能听到大厅里瓮动的诵经声,那些渺小的脆弱的女孩们,把全部希望寄托于这座塔,或者说寄托于自己内心本身。
我上了车,斜靠在柴火堆上,小骡子在许绍的驱赶下不情不愿地加快脚步。我打开包袱,里面除了来时的衣服,还有一个小巧的锦盒,里面躺着一把钥匙,一把石头做的钥匙。
“石头做的?”被迫临时上岗的车夫许绍加入讨论:“什么石头?”
我把钥匙放在他的掌心,借着偶尔路过的灯光,他眯眼细细看去。“这是页岩,很容易折断,为什么要用这种石头做钥匙,而不用结实的金属?”
他似是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
“很容易折断,那也容易切割咯?”我接话道。
许绍兴奋地说:“若离,你说对了!金属钥匙需要请专人去做,而石头钥匙可以在条件不足的条件下自己制作。他们这个年代的锁构型相对简单,如果拧的时候足够小心,可能用形状差不多、精度并不高的石头钥匙也能打开门。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这把钥匙是在时间极其紧迫的时候,照着原版自己刻的。或者说,这个门极其隐秘,配钥匙的人不敢冒一丝风险出去找锁匠。”
看样子,我说的也是许绍内心所想。我们相互对视着,心里升起一个共同的猜测。
石板巷。
正使说让我去找妈妈,大副使说这把钥匙可以带我去找想找的人。难道她们说的这个人,就是正使口中的玉芜,我的妈妈?
我本来想先回家和父亲复命,让他老人家安心。可一想到回了家再想出来可不容易,还有岛罕这个自觉忠心耿耿却顽固又难缠的家伙,到时候再想找出石板巷的秘密,恐怕是难上加难。
我和许绍当机立断,连夜前往石板巷。
回到城内已是夜半。为了不惊动宵禁的卫兵,许绍把骡车停在城中心之外的偏僻巷子里。我们换上平常的衣服,悄悄向目标行进。
站在巷尾看去,整条街黑黢黢的一片。陈记幡旗耷拉着脑袋,商号的灯也全灭了。
看来父亲早回去了,今天也没人在这开会。很好。我和许绍对视一眼,猫着腰,迅速溜到商号附近的草丛。
“你上次说的那块不一样的砖在哪来着?”许绍用气声问道。
“西南角……”我指指对面。
“我数一二三,咱们先躲到那边去。”许绍用头指向一颗大树。
“好!”
我前脚掌发力,只待他的“三”字一出便窜出去。没想到刚数到“一”,街角传来一阵谈笑声。
是巡逻的卫兵!
我沮丧地给许绍递了一个眼神。看来今天是没戏了。眼看还剩十几米的距离,我俩来不及躲藏,铁定露馅。重则抓进局子,轻则送回家里,反正是功亏一篑。
许绍悲壮地沉了沉嘴角,肘子虚指向我腰间的锦盒。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朝大树反方向冲了出去,速度之快,只能看到一抹黑影。
“谁!”几个卫兵紧随其后,一溜烟消失在视线尽头。我站起来跺跺蹲麻了的腿,大摇大摆地走近那棵咫尺天涯的大树。
可以啊。许绍这小子,够义气!我一眼瞟见那块特别的石砖,暗中吃了颗定心丸。
如果是白天过来,还真未必能一下子找到它,全因月色予以其特殊力量。这块石砖和其他石砖质地完全不同。尽管能看出经过相同的抛光程序,但它几乎反射全部光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我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可它似乎被什么轨道卡住,只能横着挪动一点,根本没办法抬起来。左右挪到极限,没有发现任何可以插钥匙的地方。
难道我们想错了?我取出钥匙,不看不知道,虽说都是黑色石头,但它的材质明显和这块石砖一模一样,与其他青石板不能说迥然不同,简直天壤之别!
它们之间一定有关联。没有钥匙孔,这块石砖究竟应该如何开启呢?
我轻敲砖块。底下的确是空的,却半天没有动静。
也许是母亲骗了玉岗,不存在“通灵”,就算把竹简放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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