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肯定自己听懂了。妈妈站起身,走到房间角落,轻轻挪动头顶的两块石砖。稀薄的光线倾泻而入,外面应该已经蒙蒙亮了。
石砖缝隙的正下方,有两道凹槽,而凹槽靠墙处也有几道细缝。原来地道还做了采光和下水处理。这么说,设计者一定是个成熟的建筑师,还兼具出色的手工匠人。
“先回家吧,回去向父亲复命。还有个小伙子等着你救。”面前的妈妈一点也不像父亲沉稳、慈爱、寡言少语。她比我更像一个小姑娘,浑身上下充满古灵精怪的俏皮。
我想把心中所有的疑问一吐而快,妈妈轻轻拉着我,手指绕着我的发梢:“不急。”她安慰道:“你想知道的,很快都会知道。事急从权,别让阿廿找不到你。”
平时威重四方的商主,在她口中只是阿廿。他们的关系一定非常亲密,一定是迫于无奈父亲才精心修建这座地宫,将母亲藏匿于此。脑海中浮现出父亲宠溺的表情,我有些后悔没让许绍早早回家报平安。
尽管并没有真的做出背叛父亲的事情,但才在权灵奘住了个把月,我便对敌人心生怜悯。直到离开鸣哀塔,也没做出一星半点瓦解敌人的事情,反而对清恩横加指责。世间的对错,真的有如我以为的明确界限吗?如果父亲知道这些,不知道会怎样伤心呢……
第一次发觉,二十多岁了,我还是分不清亲疏远近,满心想着公平正义与拯救世界,实在幼稚。
我告别母亲,一步三回头。多想和她秉烛长谈,但我深知现在还不是时候。与我极为相似的她的影子久久伫立在灭了灯的甬道,显得那样孤独而落寞。
照原路回到商号,后门已经被巡逻的卫兵重新锁好了。他们大概是想,抓不到我的人,便把我关在里面,等到商号开门再来论功请赏。而一柄小锁,如今根本难不倒我。我恍如无物,穿墙而去。
清晨的俞元城空无一人,似乎和现在任何一个还未营业的古镇没什么不同。我不知身在何处,恍恍惚惚在路上走着。转过街角,陈府赫然出现,仿佛矗立几千年,只为等我归来。
大宅内亦是一片寂静。把守院口的侍卫见到我,识趣地噤了声打开大门。我直冲父亲房间的方向,我要让他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宝贝女儿平安归来。
他会让厨子做些什么好吃的为我接风洗尘呢?如果知道女儿现在可以毫不费力地进出任何大门,他一定也会夸我没有白走权灵奘一遭吧!
听妈妈的语气,岛雅和无名都是她知根知底的好闺蜜。她们对我温柔有加,每天做的事情不过带女孩子们在塔里念念经文,根本没有王爷等人口中的祸乱朝政之举。这会不会是一场误会?
毕竟我是父亲这边唯一在鸣哀塔真正生活过的人。其他有关权灵奘的谣言全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也许我能从中说和,解除误会,化干戈为玉帛呢?权灵奘法术强大,如果她们心存善念,把巫术用在帮助社会与科技发展进步上面,必可与古滇王军强强联手。
更何况还有我和许绍两个穿越选手呢!许绍这个活百科全书,随便讲几个科学原理,都能让古滇人民少奋斗好几百年。说不定到时候变成我滇统治大汉,改写历史……
这种想法一发而不可收拾。开枝散叶,伸向各个角落,穿越千年时空,让人周身的血液咕嘟咕嘟冒起热气。
那一刻我从心底理解了权力的魅力。能够掌握别人的幸福,主宰千万人的命运,一旦尝到这种甜头,其余任何荣华美色都变得索然无味。
如果说走向父亲卧室的那几步路,承载了我迄今为止一生最高的期待,那推开门后的瞬间,便是如坠冰窟,心如死灰。
玉岗卧在父亲身侧,门缝里钻进来的晨光照在她焦糖色的皮肤上,泛着薄雾般的反光。一角锦缎被面搭在她小腹,赤裸而瘦小的裸体一览无余。父亲仰卧床中央,睡得正安稳,发出均匀的鼾声。
她似是听到门声,微微睁开眼睛。看见我的一刹那,一双大眼睛瞪圆了,眼白的血丝盘根错节。
我动作凝固。她愣了一秒,飞速扯住被角遮羞。可她瘦弱的躯体在父亲面前不堪一击,被子被父亲死死压住,纹丝不动。
她急白了脸。父亲咕哝一声,翻了个身。她立刻趁机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茧,好像这样可以获取暂时的安全。我看不清她的脸,只剩微微抖动的布料团在床榻上,像一只濒死的幼兽。
“别闹。”父亲嘴里含混不清,一把扯下玉岗的保护伞。后者无声地挣扎,而父亲尽管双眼依然紧闭,却似乎被这些许反抗点燃,一只大手贪婪地在她裸露的身体上采集所有的年轻和香甜,好像这样自己也会重回过去,重新变成天真的少年。
父亲一把将玉岗揽过来,将她的头按下去。
我轻轻关上了门。
是的,父亲与母亲之间的真挚爱情只存在于我的想象。也许太多事情都只是假象,或者真相早就呼之欲出,是我承受不了,一直在自欺欺人。
以前的我总是想着,如果不是母亲早逝,他们一定会像其他同学的父母那样。一起去学校接我放学,一家人亲亲密密地回家。我看不到的是,最好朋友的父母相敬如宾却同床异梦,只留下幼子心里深不见底的、不可弥补的黑洞。
我并非不懂。只是小时候没有的东西,在时间的长河中被越放越大,膨胀成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最后嘭地一声,炸的粉碎。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