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天底下真个有李家二郎这么爽利的人?既许了粮食,又答应让哥哥在这集市做个管事,还留俺们在寨子吃酒,只凭咱们几句话?!”院落厢房中,乌石在一把雕花黄梨木椅上坐了许久,终究忍不住,将心中疑惑向自家大哥托出。站在厢房窗前的乌虎却并不接话,只是用手一指庭院中央,问道:“兄弟,这般讲究的别院搭在山中,你可知道要多少花销?”
乌石闻言起身。只见漏窗往外,庭院中央的白石假山直入眼帘。假山高耸而起伏不平,石块纹理细腻,褶皱俱全,仿佛真是一座山峦缩小后被搬来此处。假山身侧,三丛低矮的海棠吐露粉白的花朵,其中一瓣在乌石看去时,恰好被一阵风吹散,轻轻落在假山前一汪小小的清池中,惹得几尾橘红的金鱼匆匆躲去池边,在幽碧飘散的水草和青灰圆润的鹅卵石间掩盖身形,长廊檐角下悬挂的莲花风铃适时发出一声清响,与院落入口处的翠竹、庭院小径旁栽种的紫薇一道,于风中摇曳,乌石矗立床边,一时痴了。
乌虎幽幽一叹,知晓自家弟弟是被刚刚堂上自己的一番斥责乱了心神,李家仆人引二人进来时根本没留神这小小院落的山水观景。“假山海棠摆在庭院中央,来了人一眼便可看到,这个唤作对景,院门口的竹子还有花草都是按高低远近选好了栽的,为的是显着这个院子宽敞,这个唤作借景.......其他俺也看不出了。”一面解释着,乌虎从身旁的方桌上捉起青瓷的短嘴茶壶,给乌石倒了一杯茶:“喝罢,李家的人连茶水都预先给俺们烧热了。”
乌石恍惚中接过茶盏,见得泼墨似的茶盏上斑点片片,有的似金色的桂花,有的如银色的雨滴,不禁脱口而出:“这喝水的杯子怎地也这般好看。”乌虎笑道:“这唤作油滴盏,是专门烧来斗茶的,李家拿来给俺们用却是浪费了些。”乌石皱眉道:“汉人的东西自是好看,只是杯子恁地小,喝水不爽利!”“兄弟,你不懂,这饮茶诸般多的规矩,从烘到碾,罗茶候汤,温盏调膏,点茶闻香,本就是要将人的心意细细地切开来与他人看个分明,唯有耐得住性子一步步走到底,才算是真正入了他人的眼!”乌虎给自家也倒了一杯热茶,却不急着喝,只是将巴掌大的茶盏捧在手中,一本正经地与自己弟弟扯些闲话。
“什么....罗茶闻香?兄长,俺听不懂,不就是一壶泡好的茶,李家遣人送来给俺们喝吗?如何有这般多门道?”乌石被自家兄长的一番话弄得头晕脑胀,干脆发问。“弟弟,你先前问俺李家二郎为何这般爽利许了俺的条件,其实道理简单,因为俺们想要的这点东西,李家看不上!”乌虎此时也不开玩笑了,从房间搬来另一张方椅在乌石面前坐下,耐心地为自家弟弟解释个中缘由:“李家本是元丰年间搬来桂州府的外来户,架不住人家几代都有几个拔尖的读书种子正经做官,又扯得下脸让子弟与地方上的强豪联姻,因是几十年便成了桂平府的望族,李家太爷阴差阳错做了几年桂平知府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俺们与李家比,好比这茶盏和茶壶,他们一旦开口,哪怕只漏些汤水,便足够将俺们灌到满!”
“兄长,俺还是不懂.....李家自是豪奢,俺也看明白了,这李家二郎只是在市集小歇便能有如此精致的院子,定是在家中十分受宠,可这与他留俺们吃酒又有甚么关系?”乌石疑惑道。乌虎将嘴唇在茶盏中微微一浸,自觉水温刚好,便浅浅一抿,含住后分几口咽下,待到一口热茶下肚,这才不疾不徐言道:“兄弟,这茶水便好比李家予俺们的好处,好喝却不够,一壶喝罢仍是不解渴,要想接着喝,就得按人家的规矩自个再泡————李二郎确是许了俺们粮食,也应了三天后让俺们带一批回去,可这一批是多少,后来又会给几批,就要看这些日子俺们能不能让人家满意了,若是不能满意,那管事的位子自不过也是个摆设,不会给俺们实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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