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眩光让人清醒过来。

窗外照进的『白』,宣告早晨的来临。

那道光让我了解到,自己刚做了场漫漫的长梦。

……真是让人怀念的梦啊。

好久没有像这样清晰梦见高中时的往事了。

如今回想起来,我还真是走了段坎坷的命运。

我撑起慵懒的身子,下床离去。

客厅传来电视的声音。

我摇摇晃晃地往那头走去──

「啊!早安,博道。」

站在厨房的『晴香』发现我起床,向我道早安。

然后──

「来。真司你也跟爸爸说声早安~」

晴香吆喝着坐在电视前的孩子。

小孩只往我这头瞥了一眼──

「嗯,早安。」

视线随即回到电视上头。

看来他忙着看晨间动画,没有空理我这边。

「真是的……」孩子这般态度,让晴香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是我跟晴香的孩子。

在那之后,我们继续交往下去。

高中毕业后,我考上国立大学,晴香经由社长的门路,透过介绍进了演艺事务所,两人为了各自的学业、事业一起搬到市区同居。

然后在我大学毕业的同时结婚。

之后没多久就有了孩子,到了今年已经五岁大。

而我当然也比当时老,如今已是个快要三十岁的堂堂大叔。

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胡子刮干净。

相较之下,晴香则是不可思议地从我大学时代到现在都没怎么变。

这跟她生下真司前从事现身人前的工作或许有些关系,但主要还是血统优势吧。实际上,继母现在看起来也远比实际年龄年轻,跟我那个头已经快秃光的老爸差得多了。

拥有这样的美娇妻,每当碰见住附近的爸爸们,大家都是羡慕不已。

甚至有人暗地里觊觎她也说不定。

毕竟大学那时我们就常常碰上这类人。

这也没办法,毕竟我们这对情侣档一看就不登对。

可能有人觉得连我这种人都追得到晴香,自己一定也有机会。

当然,晴香是打从心底爱着我,那些追求者只能以失败告终。

──三人一起吃过早餐,我开始做上班前的准备。

梳好头,穿上西装,清点公事包里该带的东西。确认没有东西遗漏,我穿上摆在玄关的那双晴香当年庆祝我就职送的皮鞋。

我将鞋拔挂回挂钩上,衣服洗到一半的晴香前来送我出门。

她拿起靠在墙边的公事包,伸手递给我。

我接下它后,说道:

「今天是星期五,我一样会到客户那边接着陪对方应酬。」

「所以晚餐会在外头吃吧。大概几点会回家?」

「……这我不确定,但是应该跟平常一样,会待到深夜或早上吧。」

「这样啊……嗯,我知道了。那么我就先哄真司睡啰。」

「麻烦你了。」

对晴香交代完,我往她的唇上蜻蜓点水般轻轻一吻。

这是我们每逢周末必经的对话。

「啊~爸爸跟妈妈又在亲亲了。小有跟麻美说他们的爸爸妈妈才不会这样,为什么爸爸跟妈妈每天都亲亲啊?」

「这代表爸爸跟妈妈感情好啊。你下次就可以去跟他们炫耀了。」

「咦~才不要。太羞羞脸了啦。以后朋友来我们家的时候你们不要亲喔?」

「好好好。」

看来幼稚园儿童也有自己的社交圈。

我一度屈膝半跪,用力抚摸对我们亲嘴的事颇有微词的真司脑袋好几下。

「……那我出门了。」

「好的,路上小心。」

「爸爸路上小心~」

在家人的目送下,我离开自己的家。

接着,往公司方向迈步。

──爸爸又会很晚回家吗?人家想跟他打电动。

──………………

──妈妈……你怎么了?

──嗯?啊,没事喔。好了,真司你也该准备去上幼稚园了。

──是~

我边走边听着门内泄出的两人对话。

×××

在那之后,十多年的岁月就这么过去。

真是漫长的一段时光。

理所当然地,城镇以及人们也随着时光改变。

我的死党若林友卫比我们早一步跟虎子学姊结婚,在东京从事经营顾问的工作。他跟虎子学姊生了两个女儿,两家人每逢长假就会一起去露营之类的,跟我们有家族间的交流。

至于刚士,可就不简单了。他引以为傲的肌肉在Instagram吸引的跟随者一天多过一天,高中毕业后竟然出道成为Youtuber,现在已经加入大型事务所旗下,以肌肉艺人的身份出道,有时甚至会在电视剧里轧一角。谁能想得到这小子竟然会在演艺圈里混得比晴香更好?只能说世事真是难料。

而我呢,则是从东京的大学毕业后,跟晴香一起回到家乡,在会计师事务所任职。

我读大学时并没有什么特别想从事的工作,单纯只是以收入与稳定度来选择职业。

但实际做下来我才发现,整理零零散散的文件与数值的这份工作,跟我这种一无长才只会读书的人的特质挺合得来,在公司的风评也还算不赖。

特别是最近负责的工作量变多,工作升了官,薪水当然也跟着上调。

有年轻貌美的妻子,有份辛苦但收入颇丰的工作,有健康活力的孩子。

无可挑剔的充实人生。

看在他人眼里,肯定都会这么想吧。

然而在我的眼中,那一切看起来……却像是都褪了色。

仿佛世间万物都失去色彩的感觉。

不管什么东西,映入眼中的都呈现黑与白的单色调。

我就像是条洄游鱼,在这片灰色的海里来来去去。

这当中不带感情。

就只是因为必须这么做,所以这么做。别无其他动机。

但……只有每个星期五不一样。

会有道温暖的橙光,洒进灰色的海里。

宛如灯塔的明光,为我指引方向。

「──────」

公司下班时间一到,我在光芒的导引下,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转乘了几班电车,远离充满喧嚣与闪烁白光的闹区,踏进像是从平成年穿梭至现代的,萧条老街的一隅。

指引我的明光,从座落其中的某间木造双层公寓的其中一室泄出。

我踏着锈得千疮百孔的板金阶梯而上,前往那一室。

是的──前往我们曾经的家。

我按下门铃。

听起来既廉价又充满杂音的铃声于是响起。

没多久,脚步声渐渐逼近,门于是开启。

瞬间,视野里充满了色彩。

唯有这间屋子,以及为我开门的人物,在灰色的海里格外鲜明。

「欢迎回家,哥哥。」

「我回来了──时雨。」

×××

佐藤家住了许久的这间破旧公寓。

当年随着老爸再婚一度成了空房,但这年头离办公商圈有距离,屋龄超过50年的物件,根本没有人会想租,后来便一直闲置着。

之后,大学毕业回到家乡的时雨,重新将它租了下来。

自此,时雨就一直住在这里,当星云的老师一个人过活。

而我……也习惯每逢周末的星期五,工作一下班就来到这里。

对晴香谎称要跟同事或客户喝酒。

「哥哥吃过饭了吗?」

「不,今天还没吃。」

「那太好了,我们一起吃吧。今天有唐扬鸡喔。哥哥你不是最喜欢唐扬鸡了吗?」

「喜欢是喜欢,只是最近对油炸的东西愈来愈不行了。」

「哎唷,怎么讲这种好像老头子说的话呢。」

我跟在呵呵笑的时雨身后,进入起居室。

起居室里有张小小的矮桌,有电视,里头的三坪空间是时雨的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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